白光从意识的裂缝里缓缓渗进来。
苏陌先是听见了呼吸——那种带着浅浅回音的气息，不属于别人，而是她自己。
苏陌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像被千层薄纱覆盖，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世界是一片混沌的白。
监护仪规律的“滴——滴——滴”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从远处敲在苏陌的神经上提醒她：你还活着。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摩过，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胸口闷热的疼痛从心口一路蔓延到锁骨，又在右肩那一处骤然炸开。
苏陌想抬手去摸，却发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身体轻得不像自己的，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口气，就能被空气带走。
终于，视线开始聚焦。
洁白的天花板、刺目的灯光，空气里漂浮着熟悉的消毒水味。
......医院？
苏陌艰难地转了转头。
左手被固定着，手背插着针，冰凉的生理盐水一滴一滴流入血管。
右侧的椅子上，周清趴在床边睡着，眉间还带着没散尽的紧张。
监测仪闪烁着微光，每一跳都缓慢得让人心底发慌。
那种失血后的虚弱感，就像灵魂被从梦里抽走，只剩一具勉强还在运作的外壳，连思考都成了一种奢侈。
苏陌微微动了动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又捡回一条命啊。
椅子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周清在半梦半醒间皱了皱眉，迷茫地抬起头。
当那双眼睛与苏陌的目光对上时，茫然在一瞬间被惊喜取代。
周清怔了两秒，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
“苏陌！你醒了？！”
周清下意识伸手想碰，又在半途停下，指尖悬在空中，僵了两秒，最后还是小心地收了回去。
“你、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冲出病房。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白光下忙碌的影子交错闪动。
医生检查了一遍苏陌生命体征，语气终于放缓：“情况很稳定，失血量虽然大，但恢复得不错。伤口已经处理过，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护士重新调整了滴速，又为苏陌量了体温，确认一切正常后才陆续退出。
病房重新归于安静。
空气里只剩下监护仪轻微的滴答声。
苏陌侧过头，看向仍然神情激动却努力克制情绪的周清。
苏陌嗓音干哑：“冷子柒呢？”
周清神情微微一顿，脸上还未褪去的欣喜有一瞬间僵住，但听着苏陌的声音不太对，还是拿起水杯用勺子给苏陌喂了一点温水。
周清一边喂还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就知道你醒了也要先问她。”
苏陌：......
周清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声音低了几分：“三天前，医生确认你脱离生命危险后，她就跟阿格尼丝和艾琳去了前线。”
苏陌没立刻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天花板。
长睫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影子。
冷子柒这是在躲她。
“我睡了多久？”苏陌轻声问。
“这是第八天了。”
“那和我一起的维和士兵，还有那两个孩子呢？”
“那个士兵也在医院，伤得不轻，但没大碍，那两个孩子被转移到后方去了。”
苏陌点了点头，病房再次安静。
生理盐水顺着针管一滴一滴坠落，清脆的声音在静谧里显得格外漫长。
过了好一会儿，周清还是忍不住开口：“苏陌，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陌侧过头，眼神微微一挑：“什么？”
“我们接到你用卫星电话发来的信号，出发去救你的时候正好遇上沙尘暴，耽误了一些时间。”
周清顿了顿，嗓音有点低哑，“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你们的时候.....冷子柒开着车，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嘴角和衣服全是血。你昏迷着，肩膀中弹，脖子和锁骨都裹着纱布，血把衣服都浸透了。后来医生说你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周清抬起头，神情复杂，“你们是遇到狮子了？”
苏陌：......
要是遇到狮子就好了！
她宁愿再去跟那些黑叔叔们打巷战也不愿意再去面对那个邪恶版本的冷子柒了，打不打的过先不说，主要是那个邪气冲天的变态气质太让她不舒服了。
但这种事苏陌自然不可能对周清说，所以苏陌决定岔开话题，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我刚刚看那两个医生是中国人吧，普通话说的比你还标准。”
“那是你妈妈带来的医生啊，”周清说的极其顺口外加理所当然。
苏陌：.....
大爷的......想岔开话题，结果还有意外收获？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不相信啊？今天上午你妈妈还在这里呢，那个医生应该已经告诉她了，等再过一会她就应该来给你和我送饭了。”
苏陌嘴角抽了抽，“我妈来了？”
恢复记忆后苏陌对妈妈也有了点印象，但很模糊，而且有太多疑问了。
“她说是我妈你就信了？”
“还用说吗，你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陌：.....
“我还奇怪呢，我一直以为你是父母双亡，结果一周前你突然冒出一个妈妈来，而且似乎还很有钱有势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刚到医院的时候她那个气场，太御了，”说道这里周清眼睛亮了亮，“而且除了眼睛和眼角的泪痣之外，你和阿姨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细碎的高跟鞋声。
那种节奏分明、气场自带回音的步伐，在这片尘土味浓重的异国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苏陌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轻轻推开。
苏陌偏过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
那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模样很年轻，长发松松挽在脑后，一身剪裁合体的风衣，姿态优雅却带着锋利的气场。她一手提着一个保温餐盒，脚步不急不缓，像是习惯了掌控一切的节奏。
周清立刻站直了身子：“阿姨好！”
“辛苦你了，”苏南栀语气和蔼，礼貌中带着欣赏，她把饭盒递过去，周清立刻接下：“我、我去外面吃饭，你们慢慢聊。”
周清脚步飞快，几乎是溜出去的。
门关上，病房重新安静。
苏南栀看着病床上的苏陌，整个人有点局促，在生意场叱咤风云的女强人面对女儿居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