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被截的消息像块巨石压在心头,他猛地想起什么,扯开嗓子对亲卫喊道:“快!去把训鹰师叫来!立刻!”
不多时,一名身披牦牛皮袄的汉子匆匆赶来,他臂上停着一只苍鹰,铁钩般的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这是吐蕃最得力的驯鹰师,他驯养的雄鹰能飞越雪山,将消息送到千里之外的部落。
“给你!”赞普从案上抓过几张羊皮纸,上面用朱砂写满了加急的求援信,字里行间全是焦灼,“让你的雄鹰,把这些送到白兰、苏毗、羊同……所有部落的王帐!告诉他们,逻些城被围,十万火急,若不来援,王庭覆灭之日,便是他们部落遭殃之时!”
训鹰师看着赞普通红的眼睛,不敢迟疑,接过羊皮纸卷成细筒,用蜡封好,小心翼翼地系在雄鹰的腿上。
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臂上的苍鹰振了振翅膀,发出一声锐利的嘶鸣。
“去吧!”训鹰师抬手,苍鹰扑棱棱飞起,在殿内盘旋一周,随即冲破天窗,朝着上空飞去。
他又接连放出三只雄鹰,每只腿上都系着同样的信筒,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掠去。
赞普站在窗前,望着雄鹰消失在远处的身影,双手合十,对着窗外的神山喃喃祈祷:“神山保佑,让它们飞得快些,再快些……”
他知道,现在这几只雄鹰是最后的希望了,若是连它们也被汉军拦下,客萨城就真的成了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城。
训鹰师侍立一旁,低声道:“大王请放心,这些鹰是从小养在悬崖上的,认得部落的标记,一般的箭矢根本射不到它们。”
赞普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雄鹰远去的方向。草原上的风带着寒意,吹得窗棂呜呜作响。
他仿佛能听到雄鹰振翅的声音,又仿佛听到了汉军逼近的马蹄声,两种声音在耳边交织,让他的心一刻也不得安宁。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挥了挥手,让训鹰师退下,独自留在殿内,对着桌子上的城防图发怔。
很快,赞普对着门口的亲卫吩咐道∶“来人!”他因为愤怒声音也透露出几分火气,“立刻全城戒严!所有城门即刻关闭,加派三倍守卫,城墙之上每隔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把所有投石机都搬上城墙!”
身旁的亲卫连忙应声,却被赞普一把攥住手腕:“告诉守城的各位将领,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哪怕是拆了城内民房的木料,也要多备滚石,雷木!总之不能让汉军爬不上来!”
“还有,”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狠戾如狼,“从今日起,所有人将领轮班值守,不得有片刻懈怠!谁敢擅离职守,或者在城墙上打盹,直接斩了,悬首示众!”
命令一层层传下去,客萨城瞬间陷入一片紧张的忙碌中。
士兵们扛着砖石在城墙上来回奔走,民夫被强征来搬运砖石等,连寺庙里的喇嘛都被派去协助搬运军械。
城头上,负责守卫的士兵们,目光死死盯着城外的草原;投石机旁,士兵们正费力地调整角度,石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一个时辰后,赞普亲自登上城楼,冷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望着城外空荡荡的草原,那里曾是吐蕃骑兵操练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萧瑟的风。
城墙下,士兵们的呼喝声、器械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可他心里却越来越慌——城内五万人马,是客萨城最后的底气,若是守不住,他这个大王,便只能成为汉军的阶下囚。
“大王,”一名军需官上前,声音发紧,“城内粮草要是作战只能支撑一个月,就怕敌军围城,而且药物短缺……”
赞普挥手打断他:“告诉他们,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他指着远处的雪山,“那是咱们的神山,看着我们呢!谁要是敢丢了王庭,就是神山也不会饶过他!”
军需官不敢再劝,低头退下。赞普扶着城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城墙上的士兵们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满是疲惫,却没人敢出声抱怨——赞普的狠厉他们是知道的,此刻懈怠,无异于自寻死路。
夕阳西下,将逻些城的城墙染成一片血色。赞普站在城头,直到暮色四合才离去。
他知道,加强城防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消息不能传出去,援军来不了,王庭迟早会被汉军攻破。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像困兽一样,守着这座孤城,等待一个渺茫的转机。
客萨城的街巷里,往日里叫卖酥油茶与糌粑的吆喝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粗鲁的呵斥与民夫们沉重的喘息。
赞普强征百姓加固城防的命令传下后,家家户户的男丁都被赶上城墙,老弱妇孺则被派去搬运箭矢、石块,连寺庙里的沙弥都没能幸免。
一名白发老丈背着半袋碎石,踉跄着走在石板路上,腰间的经筒早已停了转动。
他望着自家紧闭的木门,门后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孙儿,忍不住抹了把泪——三天前,儿子刚被征去守城,至今没回过家,如今连他这把老骨头也要被拉去填城墙。
达官贵族的府邸也不复往日的安稳。吐蕃丞相的儿子正指挥着仆役往马车上搬金银细软,绸缎与玉器堆得像小山。
“父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急得直跺脚,“汉军连城外四万大军都能全歼,这客萨城守不住的!咱们去投靠大食的亲戚,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丞相站在门内,望着远处城墙上飘扬的狼旗,脸色铁青。他何尝不想走?可赞普早已下了令,敢私自出城者,满门抄斩。“再等等,”他咬着牙,“等确认援军真的不来,咱们再从密道走。”
各种各样的消息像野草般在城中蔓延。有人说汉军有非常厉害的武器,可以直接炸塌城墙,恐怖如斯;有人说赞普偷偷藏了后路,只等着百姓替他挡刀;还有人看见贵族的家眷趁着夜色往城墙根的密道钻,却被巡逻的士兵抓了个正着,惨叫声响彻半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