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龙鱼剑如流星坠回掌心,剑气暴涨三丈,将缠身的尸气尽数震碎。
我反手一剑劈向龟田,剑罡化作黑白双龙,龙须所过之处,三颗头颅连带脑蛭被绞成血雾。
铜铃碎裂,铃声骤停,世界恢复了正常方位。
龟田正一踉跄后退,钥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里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从锁骨笔直延伸到腰腹。
“好剑……”他咧开嘴,似乎想笑,却只喷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可惜……你还没见过……真正的‘门’……”
血线骤然裂开,他的胸腔像两扇门般“哗啦”向两侧翻开。没有心脏,只有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镜中映出我身后——
那具被震退的裸体女尸,不知何时已贴到我背脊,匕首高高扬起,刺杀我而来。
她浑身湿冷,仿佛刚从冰窟捞出;垂落的长发像无数死蛇,贴着我的脖颈、耳后,连呼吸都凝滞。匕首刃口泛青,映出我骤然收缩的瞳孔——死亡的气味几乎已灌进喉咙。
与此同时,对面武士的刀也动了。刀镡上铜铃一声脆响,像幽冥的招魂。
他踏前一步,木屐碾碎落叶,刀锋拖出一道冷月,寒光先声夺人,直取我心口。
“幻影剑法,御剑分身术。”
我低喝,声音在胸腔里炸开,似古钟骤鸣。
刹那间,空气像被利刃划破。我的影子从脚底撕裂,化作三道与我一般无二的分身:
一人迎向武士,一人反折向后,贴地滑向女尸,第三人仍立原地,手腕轻抖,剑鞘化作流萤,护住周身要害。
迎向武士的分身踏七星步,剑尖挑一抹银弧,似缓实疾,以“流云十三式”中的“回风拂柳”缠住刀光;金属交击,火星迸溅,却听不到第二声——所有声音被剑意生生抽空,只剩心跳撞在耳膜。
贴地的分身则借反震之力弹起,半身凌空,剑尖直指女尸眉心。
女尸发出类似锈蚀铁片摩擦的嘶叫,匕首改刺为撩,想划开我的腰腹;
然而分身先一步扣住她枯枝般的手腕,顺势一拧,“喀啦”骨裂声里,匕首已倒转,刃口没入她自己的咽喉。
黑血喷涌,溅在分身衣襟,像一簇簇腐烂的彼岸花。
而我真身未动,左手并指为剑,在虚空写下一道“镇”字。指尖所过之处,空气凝成透明符篆,嗡然震颤。
符篆炸裂成万点碎光,每一粒光屑都是一柄微缩的飞剑,呼啸着织成剑网,将武士与女尸的残躯一并笼罩。
飞剑穿梭,发出细密如雨的“嗤嗤”声,仿佛要将夜色本身切割成尘埃。
武士怒吼,刀势暴涨,劈出半月形刀罡,试图劈开剑网;
刀罡与剑网相撞,爆出闷雷般的轰鸣,地面龟裂,碎石激射。
而我的分身趁此间隙,已绕到他背后,一剑“惊鸿掠影”,刺向他后心。武士猛然回身,刀柄反撞,竟以刀锷卡住剑脊;
火星四溅中,他的斗笠被剑气掀飞,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没有瞳孔,眼眶里是两团幽绿的鬼火。
“还想抵挡么。”我冷笑,真身终于踏出一步。
这一步,似跨越了虚实边界。所有分身同时收拢,化作一道银白剑光,与我手中长剑合一。
剑尖所指,虚空现出一道漆黑裂痕,裂痕深处传来万鬼哭嚎。
“——幻影归一,剑断生死!”
我挥剑,裂痕骤然扩大,像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将武士与女尸连同残余的黑暗一并吞没。风声、心跳、哭嚎,在这一瞬尽数湮灭。
尘埃落定,我独立原地,剑尖垂落,一滴黑血沿刃缓缓滑落,砸在脚边枯叶,发出极轻的“嗒”声,却像敲响了另一个世界的更鼓。
“龟田,连续破你三次,你还有什么花招拿出来。”
我抬起剑,刃口尚滴着方才那具女尸的黑血,血珠落地,瞬息蚀出一片焦黑的孔洞。夜风掠过,吹不散空气中那股陈旧的纸灰与尸油味——那是阴阳师特有的、将生魂与死物缝在一起的恶臭。
对面,龟田正一的脸在惨白的灯笼光下像一截泡胀的浮木。他慢慢解开束在腰间的御币,铜铃“叮叮”作响,声音却像是从水底传来,闷而黏。
“你打的不过是小蝼蚁。”
他嗓音沙哑,嘴角却往上扯,露出被烟熏黄的犬齿。
“式神一出——”
话音未落,他两指夹住一张朱砂写就的式符,猛地拍向自己胸口。
符纸“噗”地烧成一团青焰,焰心竟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张嘴无声尖叫。
火焰顺着他衣襟蔓延,却没有烧坏布料,反而像一层活物,沿皮肤爬行,爬过脖颈、耳后,最后钻进他右眼的瞳孔。
龟田整只右眼瞬间鼓胀,眼白被撑得透明,青黑色的血管爬满巩膜。
下一瞬,那颗眼球“啵”地脱眶而出,悬在离脸三寸的半空,化作一枚滴溜溜乱转的漆黑宝珠。
珠子里倒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一座倒悬的朱红鸟居——鸟居后,有什么巨物正一步步踏碎虚空而来。
空气骤然沉重,像被灌满水银。我脚下落叶齐齐立起,叶脉渗出细密血珠。
“出来吧,‘黑天狗’。”
龟田低声咏诵,声音却带着双重回响,仿佛另有一副嗓子在他喉咙里同步开口。
轰——
漆黑宝珠炸成一扇旋转的圆门,门内伸出一只覆满铁羽的巨爪,爪背生着倒钩般的羽刃,每片羽毛都在自己颤动,发出金属撞击的“铮铮”声。
紧接着是第二只爪,然后是一颗比磨盘还大的鸦首,头顶乌金冠冕,冠冕上镶嵌的并非宝石,而是七颗仍在眨动的活人人眼。
黑天狗钻出镜门的瞬间,夜被撕下一层皮——原本稀疏的星光尽灭,只剩一轮血月高悬。
它双翼一振,狂风裹着腐臭的罡气拍面而来,吹得我衣袍猎猎,皮肤像被细针密刺。
更诡异的是,那些铁羽之间竟嵌着一张张婴儿小脸,脸颊红润,却发出苍老衰朽的哭声,仿佛把百年岁月压缩在一声啼哭里。
龟田站在黑天狗脚边,身形被翼影吞没,只剩那只空洞的眼眶还在渗血。
“你的剑能斩尸,能斩人,不可能斩‘信仰’?”
他抬手,指尖蘸了眼眶里流出的黑血,在虚空写下一个扭曲的“畏”字。
字成瞬间,黑天狗七只人眼同时转向我,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却是我跪倒在地、七窍流血的模样。
“信仰?都成狗了还跟我谈信仰。”
我笑,齿缝间溢出一线白雾。
“我连天使都能杀过两次,你这只杂毛算老几?你先接我一招,万剑齐发。”
我话音未落,阴阳龙鱼剑在空中发出一声龙吟,那声音穿透云层,震得四周的空气都在颤抖。
周围的空气中,剑气开始凝结,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被剑意切割。
远处的草木、岩石、甚至空气中的尘埃,都被无形的剑气牵引,发出细微的“铮铮”声。
我双手握剑,剑尖指向黑天狗。
“阴阳龙鱼剑,听我号令。”
阴阳龙鱼剑铮然自鸣,一声龙吟穿云裂石。
剑脊上那条阴阳分割线忽地亮起,黑的一半像深渊张开,白的一半则喷薄曦光。
两色光晕在空中交缠,化作一尾百丈龙鱼——鳞为剑刃,鳍作流光,尾鳞扫过处,虚空被裁出一道道漆黑裂缝,仿佛连夜色都被它剖成了生鱼片。
龙鱼腾空,身躯一旋,天地间骤然响起万剑出鞘的铿锵。
龟田的狂笑终于裂开一道缝。
他看见自己的黑血在空中凝成的“畏”字被剑气压得扭曲,笔画一根根崩断。黑天狗七只人眼同时眯起,瞳孔里倒映的不再是我跪倒的幻象,而是万剑锋芒汇聚成的炽白太阳。
“万剑——”
我抬手,掌心向上,五指如拨琴弦。
“齐发。”
轰——
第一柄剑破空而去,是阴阳龙鱼剑的龙须所化,剑尖托着一道黑白雷火。
随后,万剑追随,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拖出长长尾焰,呼啸着洞穿夜色。每一道剑光都在途中再次分裂,一生二,二生四,须臾间化作遮天剑幕,连血月都被绞成碎屑。
黑天狗双翼怒张,铁羽竖起,每一片羽刃都浮现出婴儿小脸,齐声啼哭。哭声凝成实质的音墙,试图挡下剑雨。但剑光与音墙相撞的瞬间,婴儿脸孔被齐刷刷削平,哭声化作尖锐的哀嚎。铁羽崩裂,黑血像石油般喷溅,落在地面竟燃起幽绿磷火。
龟田嘶吼,双手急掐诀,眼眶里涌出的黑血化作一面血盾挡在身前。
然而下一瞬,龙鱼巨尾横扫而过,血盾连同一整片夜色被劈成两半。
剑幕倾泻,黑天狗胸口被凿出蜂窝般的剑孔,每一孔中都嵌着一柄微缩的龙鱼剑影。
剑影同时旋刃,像无数齿轮咬合,将巨鸦的胸膛绞成漫天铁羽与碎骨。
最后,阴阳龙鱼剑的本体自天穹俯冲而下,剑尖贯入黑天狗眉心,龙吟与鸦啼重叠,炸成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