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健柏的死犹如一记深海炸弹,震动了整个京都政商两界。
灵堂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也许是事发突然,也许是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根本没有时间悲伤。
官莫北始终很冷静,没有失神落魄,也没有伤心欲绝,举止得体,沉着应对。
戚家人在现场帮忙招呼着,还有安家、冯家、陆家也都来了人。
这几家在京都的地位举足轻重,这时候态度鲜明的联合起来,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直接令那些蠢蠢欲动的官氏族人和集团元老们夹起了尾巴,谁都不敢轻易造次。
新闻报道层出不穷,关于官氏最高掌权人突然离世的原因猜测众说纷纭,可也仅仅一夜之间,所有的新闻帖子通通消失不见,雁过未留痕,只留给大众一个扑簌迷离的想象。
警方的调查正在进行,他们也没有闲着。
管家和护工离奇失踪,值班护士集体睡着……陆景逸为此已经马不停蹄忙了几天。
医院的监控被人为破坏,看似只是出现短暂的空白,可是戚南风检查过后就发现这技术手段绝非一般的黑客,她尝试多次才将监控恢复。
当官莫北看到画面中那熟悉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犹如一记闷雷当头劈下。
这段时间潜意识里朦朦胧胧的意识,在这一刻轰然清晰。
他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祖父就不会……
官莫北手撑着冰棺,那冰凉的触感刺得他心都在抖。
他垂下头,盯着祖父的脸。
几天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祖父。
原来人死了之后是这副模样,皮肤蜡黄,眼窝深陷,形同骷髅……
官莫北呼吸一滞,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痛。
他是官氏唯一的继承人,祖父唯一的孙子,他不能乱,他必须扛起来。
一开始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砸懵了,也或许是潜在的自我保护,他,有意无意地逃避。
几十个小时过去,直到现在摸到冰棺的这一刻,直视着祖父已经脱相的脸,官莫北才终于肯相信,祖父是真的死了。
人是会死的。
经历过才知道,小说里的,电视里演的,都不对。
当至亲离世,最先有的反应是抗拒,拒绝相信,会本能地将自己与现实割离,直到不得不承认,不得不面对为止。
疼痛会蔓延,就像连绵不绝的小雨,悲伤不会倾盆而下,而是一生的潮湿。
戚南风注意到他的反应,慌忙上去扶他。
这么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戚玉树也过来搀着他另一侧胳膊,拉着他去休息。
官莫北没有动,他缓缓地缓缓地扭过头,阴冷的目光一一扫过灵堂众人。
哪些人在心怀鬼胎, 哪些人在做表面功夫,哪些人掩饰都不想掩饰,只等着尽快下葬然后好瓜分遗产……
有几人是真的伤心?有几人是心甘情愿在这里吊唁?又有几人是想等着看他的笑话!
官莫北五指屈起,渐渐攥紧,指甲深深陷进皮肉,仿佛感觉不到疼。
疼痛也很好,能让他更加清醒。
二叔和他那个私生子逃出来了,那现在关在小岛上的人是谁?
这世上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能量,能从那座孤岛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还里应外合在医院杀人。
是现场这群草包?
他们没那么大胆子,最多想多分点遗产,或者趁乱钻空子谋点好处。
要说拼上性命与他作对,这些人还真不会。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
茫茫海洋,一座孤岛,上空盘旋着一架直升机。
机舱里有几个身穿迷彩服的金发碧眼男子,正在笔记本上快速操作着什么。
画面迅速传回给官莫北,电脑屏幕上那一团红在不停移动,这是热感应。
镜头拉近,再拉近,那个男人,身材矮胖与二叔身形相似的男人,终于显出了正脸。
他赫然便是——
一刹那,拨云见日,晴天霹雳!
所有令他疑惑的忽略的点瞬间有了答案。
要说这世上恨他恨到这种程度,不惜以命相搏的,除了二叔,也就剩那俩父子了。
先是同意他的置换条件,回到m国安排好后事自焚而亡,造成已经死了的假象,让他掉以轻心,却不想竟然是诈死,还跑到孤岛上将二叔换了出来。
顾志勇。
好一招舍生取义!
平生就这么大意一次,可偏偏酿成了大错。
自己被耍了还不够,还搭上祖父的命。
官莫北只觉气血翻涌,呼吸滚烫,喉咙里泛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他绷紧了嘴巴,唯恐一张口就喷出血来。
此时书房里就他和阿江在,阿江静静地守在一边等着他的指示。
他知道少爷一定会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官莫北便命他联系保罗。
那个海外最大的军火商,自从上次官莫北以重利离间了他和顾志勇,保罗便成了官莫北的合作伙伴。
安排好了一切,官莫北神色如常地下楼,继续完成他的使命,陪伴祖父走完最后一程。
盛大的葬礼,理应有盛大的缅怀方式。
比如,万里之遥的的孤岛上空,那震耳欲聋的轰炸,火光冲天,灰飞烟灭。
至于二叔,根本不用去找,他会现身的。
不还盼望着分遗产吗。
那就来分吧。
官健柏下葬的那天, 雨仍未停。
山上陵园,众人黑衣黑伞,庄严肃穆。
官健柏生前最信任的律师提着公文包候在一旁。
所有流程结束后,一些人心照不宣,彼此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神,期盼着宣读遗嘱的那一刻。
律师环视众人,然后有些为难地向官莫北表示人还没到齐,官老爷子生前交代过遗嘱一定要所有血亲到齐才能宣布。
官莫北微微颔首默许。
不会太久的。
对那块肉望眼欲穿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忍得住。
果然,也不过是一刻或者半刻的时间。
陵园一角就出现两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官景闻人未到声先至,哭天抢地,嚎哭着扑倒在墓碑前。
“爸,我来晚了啊!我不孝,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爸,您再看看我啊,爸……”
官景闻悲痛欲绝,以头抢地,没几下就头破血流,鲜血混着眼泪汨汨往下流,他身前的地面上氤氲着一滩血迹,可惜不多时便被煞风景的雨水冲刷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