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呢?怎么……怎么可能呢?
如果一切真如鬼丸国纲所说,他是被某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注入了一个主世界内,全部算得上神秘的东西的话……那在此处的,就绝不可能是鬼丸国纲才对……
因为刀剑男士的本质,刀剑付丧神的本质,就是由作为刀剑的本体,确定自我的逸闻,以及在时间流逝中,因历史的成型,而蕴生出的灵力,这三者所共同构成的。
三者若是缺失其一,都会造成个体的不稳定,而决定刀剑能否成为有灵的存在,能否从只是单纯的,拥有灵力的刀剑,跃升成为拥有灵体的,可以作为刀剑付丧神,作为刀剑男士而存在的决定性要素,则是描述并框定了个体之所以是个体的,逸闻。
倘若作为自身存在证明的逸闻被混淆,被扭曲的话,如果作为本体的刀剑仍存,那说不定还有几分微薄的希望,在以本体作为锚点的情况下,残留下些许属于原本自我的神智——就如曾经被送到平家保存的,那振名为小乌的刀剑。
那振自诞生始,就在不断被扭曲自我,如若不是被作为本作的髭切切断了刀尖,恐怕仍要继续扭曲下去,在迭代中彻底失却作为最初的小乌的认知,成为面目全非存在的,可悲且可怜的刀剑。
即使后期在平氏时,被小乌丸、拔丸和鹤丸国永的本灵们悉心的照料着,但本身是被本灵髭切以那种近乎将灵性与自我完全杀死的做法,而强行终止了迭代的小乌,却也仍旧没能恢复多少灵性,只能作为只是有灵力的普通刀剑而存续下去,最后……最后遗失在了那处水中。
虽然作为本灵的小乌丸、拔丸和鹤丸国永,深知那说不定才是对小乌这振自诞生起,就一直被折磨的刀剑而言,最好的结局,但同时,对那种惨烈且可怖的,因逸闻而诞生的扭曲,所产生的敬畏,也因此留在了本灵的心中,并被分享给了分灵。
所以鹤丸国永才无法理解,所以鹤丸国永才无法接受,倘若作为己身证明的逸闻得到了扭曲,那么如今作为人类而不是刀剑男士,自然也不可能拥有本体作为锚点的鬼丸国纲,就绝无可能……绝无可能维持着他作为鬼丸国纲的自我才对。
那么站在此处的,持有着鬼丸国纲的名字的,有着鬼丸国纲面貌的,甚至举止间,也透露出那位自己熟悉的鬼丸国纲气质的,无论从何种角度,似乎都无法论证其并非鬼丸国纲的这个男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存在?
恶寒在心底蔓延,让虽然衣着单薄,但因着刀剑男士的体质原因,所以实际上哪怕是之前只有那么点布料蔽体的时候,也并不觉得寒冷的鹤丸国永,忍不住在那件军服外套下打了个哆嗦。
鹤丸国永回忆起那时曾见到的,鬼丸国纲的灵力,那种充斥着污秽与不祥的,颜色也是令刀剑付丧神本能排斥的赤黑模样,压根看不出半点本灵给予的记忆里,属于那振斩鬼刀的,气息清澈且凛冽,颜色更该是清透的青蓝的灵力存在过的痕迹。
他面目全非,是的,鬼丸国纲他面目全非,只有那张没什么变化的面容,似曾相识的举动与气质,还留着过去的影子,但也只是留着影子而已,毕竟眼前的这个……这个存在,是否真的能被称为鬼丸国纲,恐怕还有得求证。
“你倒是头一个问这件事的,”鬼丸国纲那只血色的眼睛,丝毫没有因为鹤丸国永对于自己身份的质疑,而产生什么情绪的波动,就像是被质疑的不是自己一样,“但不需要那么小心,也不需要那么警惕。”
“我并不是什么容不得半点质疑的……人,你要问的也并不是什么……无法诉说的事。”
鹤丸国永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在无意之间,把质疑和困惑都吐露了出来……所以说为什么明明是精神上遭受了严重打击和折磨,结果会反而出现这种精神过度活跃,且控制不住自己都说些什么的情况啊?(悲)
而且鬼丸国纲你是觉得这没什么,但是那个光世——他盯着鹤的目光简直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把鹤扔进刀解池了啊喂!鹤现在姑且还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好吗!你这么搞下去鹤的前路很明显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好吗!(尖锐爆鸣)
“光世也是,没必要那样……因为本来,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
鬼丸国纲的目光和他本人如今的表情一样,平静到看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如同此刻正在谈论的,并不是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又或者他到底是否是鬼丸国纲一样,他只是用那种可怖的,怪诞的平静,面对着眼前表情各异的人和刃。
“关于我目前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在讲述这个之前,需要先明确一点。”
“在重返被时之政府掌控的这个世界之前,因为我并不十分有印象的因素,我抵达了另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与我作为鬼丸国纲而诞生的这个原生主世界并不完全相同的,另一个大型主世界,并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算是相当漫长的岁月。”
被光世愈发阴冷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现在已经完全蜷作一团的鹤丸国永,艰难的吞咽着唾沫,他很想对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鬼丸国纲说要不鬼丸你先别说了,能拦一下这看起来明显状态不对的光世也行呢?
但是看看面颊上的肌肉正有些不自然的痉挛着,同时那只锈红色眼瞳里的视线,也正在转变成和光世近似模样的大典太,再看看位置离自己还算是比较近,但是却干脆直接垂着头一言不发,取而代之的是脊背发颤的乱藤四郎……
……算了算了,孩子(?)、鬼丸他愿意说,总比什么都藏着掖着强,至少鹤现在不至于话都没听完,就被这边这个怎么看都是起了杀心的光世给弄死……应该,吧?(苦笑)
总之都事已至此了,再烂也应该不会烂到哪儿去了,就算眼前的真的不是鬼丸国纲,而是别的什么用着鬼丸国纲名字的存在,至少他确实对刀剑男士们抱有善意,不是吗?
“那并非是当前世界的平行世界,而是完全独立的,除却历史大概脉络外,毫无相同之处的大型主世界,而这样的两个世界之间,理所当然的,会存在着对彼此世界间物质的排他性。”
鬼丸国纲的声音十分平稳,没有半点的波动与起伏,但对于努力收束好只要稍有疏忽,就会忍不住发散的思维,以便倾听鬼丸国纲发言的鹤丸国永来说,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虽然被笠原折磨了不少时日,而原本在研发部工作时所掌握的技术与知识,也在进兑换所前洗了个七七八八,但鹤丸国永的脑袋,仍旧是那一颗足以在研发部工作的聪明脑袋。
于是几乎是在鬼丸国纲提到世界间的排他性的那一刻,鹤丸国永他就已经想明白了些,他反倒宁愿自己从未往那个方向思考过的东西。
‘那太残酷了……如果鬼丸他真的……那对鬼丸提出了问题的鹤,就无异于将对方勉强结了层痂的伤口强行撕开,又往那些从未好转过的烂肉上撒了把盐。’
鹤丸国永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原本只是因为被光世盯着而显得惊恐的表情里,则逐渐生出一种更深层的悔恨和歉疚来,让鹤丸国永无意识间揪紧了那件来自鬼丸国纲的军服外套,同时忍不住冒了冷汗出来。
但可惜,在过去发生的事实,并不会因个体意志而发生扭转或改变。
即使鹤丸国永嗫嚅着嘴唇,祈祷着事情不要真的向自己所想的,最糟的那个可能性发展,鬼丸国纲依旧说出了令鹤丸国永实在是想回到过去,给好死不死把那些困惑秃噜出来的自己一巴掌的事实。
“我是异物,是刺入另一个主世界血肉之中的,无法被轻易碾碎,也无法被轻松剥离的异物,是先于那个世界理应在后世诞生的,名为鬼丸国纲的刀剑之前,坠落进了莽荒的,超出时代的存在。”
鬼丸国纲的叙述,让鹤丸国永的心,可以说是嘎巴一声的就那么死了,但他偏偏还不能用昏过去,来逃避鬼丸国纲接下来要说的,那些他已经有所预料的,绝不美好的惨痛事实。
“于是,根据我从那些残缺的,过往记忆里拼凑出来的描述,在将我用作垃圾袋之前,世界意识可以说花了不少心思,来应对我这个难缠的异物。”
“等、等一下!垃圾袋……垃圾袋是什么情况!鹤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啊!”本以为已经有所预料,结果却听到了另一个完全没想过能用来描述一个活物的词汇的鹤丸国永,吓得连头发都跟着炸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盯着鬼丸国纲。
“字面意思……世界意识一开始只是想除掉我这个异物而已,所以即使具有同样的名字与性质,但在本质上,并不能算作同一物质的名为鬼丸国纲的异物,便从灵体开始,遭到了破坏。”
鬼丸国纲停下来回应了一下鹤丸国永,就又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讲述了起来,“关于这一部分,记忆中并没有详细的描述,只是从后续醒来时,从自身上察觉到的异常,判断出了曾被破坏灵体的遭遇。”
又是这种……这种好像在描述他人而不是自己一样的口吻和语气……
“但异物毕竟是异物……即便被粉碎了灵体,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物,最后也仍旧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回到了起初并未被在意的本体之中。甚至在聚合过程中,无意识吞噬了属于当前世界的部分物质,来修复和维持自身的存在。”
“于是世界意识到了,只是这样是不够的,转而开始针对起了作为刀剑的本体。”
他难道完全……完全不觉得……就算那是过去,但是听着都觉得痛苦的过去,怎么也该引起些……
“想要完全销毁一振铁石所铸的刀剑,对于并不能直接干涉自我内部,只能引导一切发生的世界意识来说,利用空气和水的力量,让其锈蚀腐朽,是一个无需多想就能得出的,最具性价比的操作。”
“于是便朽烂了,作为铁石的本体,但遗憾的是,异物仍旧是异物,虽然同为铁石,但终究不为世界所容,甚至因此失去了本体依附的灵,反而在恍惚中吮吸了世界更多的物质,以埋葬了前身的山林,作为自己新的本体而重生。”
那张脸上终于出现了,平静之外的情绪,但却又不是对加害者的憎恨,而是一种自嘲。
“意识到自己越是努力,反而会损失越多的物质的世界意识不堪其扰,而正好此时,世界内又存在着另一些,世界意识想要除去,却因为本就是世界的一部分,而难以断绝联系的东西。”
“于是将因性质缘故难以消灭,想要从世界中剔除,又会因为异物自身的小体量,和世界本身的庞大引力,导致其重返世界的异物作为垃圾袋,来承载那些东西。”
“便能一举多得的,在利用异物隔绝那些东西和世界间联系的同时,顺便给因为自身小体量而难以剔除的异物增重,好能够在合适时机将其剔除的想法,便由此诞生。”
讲了一堆似乎和鹤丸国永的提问没什么关联,但实际上关联又很大,只是看不太出来的东西的鬼丸国纲,于是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你问我究竟是什么存在……”
那只血色的眼,似乎是想露出点轻松的情绪来,好让气氛别那么沉重,但即使是最原初的鬼丸国纲,也不是什么擅长交际的类型,更何况是现在因为精神状态,而多少有点拟人的鬼丸国纲。
所以在努力了半晌后,到底也没能做出什么别的表情来的鬼丸国纲,便果断选择了放弃,并继续说了下去,“用这样的描述或许会比较恰当,鬼丸国纲是我,毕竟此身无论是姓名亦或者是构成,又或者是自我存在,都是基于鬼丸国纲这一基础而生的。”
“但我不是鬼丸国纲,不是作为刀剑付丧神的鬼丸国纲,也不能是作为刀剑付丧神而存在的鬼丸国纲,从灵力上就能看出来,我的内核已经几乎完全相异了。”
“只是因为不同世界间的排他性,拥有在两个世界互为异物的成分的我,才能做到在另一个世界维持自我,而在回到原生世界后,则没有第一时间,因为自我认知与内核冲突而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