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 栋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级西装,面料挺括,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奢华的腕表。他脸上带着圆融得体的笑容,正与郑明低声交谈着什么,显得十分熟稔。
郑明脸上堆满了笑容,一边说着“林总太客气了”、“雪薇这孩子真是优秀”、“家教有方啊”之类的恭维话,一边极其自然地将手伸进了自己西装的内袋里。他的动作流畅而隐蔽,仿佛只是整理一下衣服。
他的手从内袋里抽出来时,指间已经多了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那信封的厚度,几乎是张二蛋那个薄信封的五倍不止!边缘被撑得棱角分明,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一沓钞票的轮廓!
郑明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热情洋溢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借着与林父握手的动作作为掩护!就在两人的手即将握住的瞬间,郑明那只拿着厚信封的手,如同变魔术般,极其自然、极其隐蔽地、快如闪电般地将信封塞进了林父那敞开的、高档西装的内袋里!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得如同错觉!在周围人群的视线盲区和寒暄的嘈杂声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点心意,给雪薇买点学习资料,别推辞!”郑明压低声音,脸上笑容不变,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道。
林国栋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极其自然地、顺势完成了与郑明的握手动作,甚至还笑着拍了拍郑明的手臂。然后,他的手极其自然地垂了下来,仿佛不经意地拂过自己西装内袋的位置,指尖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厚信封带来的、沉甸甸的凸起轮廓。
他的指腹,在那凸起的、象征着某种不言而喻交换的厚度上,极其短暂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摩挲了一下。那动作轻微得如同呼吸,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掌控一切的满足感。随即,他的手指便若无其事地移开,脸上依旧是那副圆融得体的笑容,继续与另一位领导寒暄。
张二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主席台的。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嘈杂的人群。耳边的掌声、笑声、寒暄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他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奖状和那个薄得几乎没有分量的信封,掌心那几道被自己指甲抠破的弯月形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感,混合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的粘腻感。
他低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破旧布鞋的鞋尖。视线里,只有那刺眼的红色绒布台阶在脚下延伸,如同一条流淌的血河,将他从那个虚假的荣耀之巅,拖回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泥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掌心的伤口和心口的裂痕同时汩汩流血。
他走过前排,走过那些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城市学生。他能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怜悯、或轻蔑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背上。他走过林雪薇的座位旁,那个女孩正被几个闺蜜簇拥着,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矜持而满足的微笑,仿佛刚才主席台上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自己的荣光。那笑容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张二蛋此刻的狼狈与卑微。
他不敢停留,不敢抬头,只是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礼堂那扇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双开门。
外面,深秋的冷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刮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噤,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惨白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靠在礼堂外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却无法平息胸腔里翻涌的灼热和血腥气。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摊开一直死死攥着的右手。掌心向上。
那几道弯月形的伤口清晰地暴露在惨白的阳光下。伤口很深,边缘翻卷着,皮肉外翻,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暗红色的血珠正从伤口深处不断地、缓慢地沁出来,沿着掌心的纹路蜿蜒流淌,汇聚在生命线的末端,然后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绝望的暗红色。那刺目的红,与他掌心苍白发青的肤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看着地上那不断扩大的暗红斑点。刚才在台上被强行咽下去的那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再次猛烈地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灼烧着他的气管。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咳声在空旷的礼堂外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屈辱。掌心的伤口在每一次咳嗽的震动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更多的血珠被挤出,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