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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沧桑之情 > 第69章 买卖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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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窖里的盛宴与袖口寒芒

腊月的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凝成了无数把裹挟着锋利冰碴的钝刀,在卧牛山中学空旷高耸的礼堂里肆意穿梭、切割。高高的、带着宗教般肃穆感的拱顶下,几排惨白的日光灯管持续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噪音,将台下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都映照得失去了鲜活的血色,连同主席台上那些崭新的、印着烫金校徽、贴着“先进班级”大红纸的锦旗,都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败的色调。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劣质猪油,混杂着新刷油漆刺鼻的甲醛味、陈年积尘的呛人气息,还有一种被刻意营造、强行灌注的、令人窒息的虚假肃穆与空洞期待。

年度奖学金颁奖典礼,这是学期末前最盛大、也最精准地刺痛着某些神经的仪式。猩红的绒布覆盖着主席台,一排锃亮的金属姓名铭牌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情的光泽。校长郑明、年级主任王海峰等一众领导如同泥塑木雕般正襟危坐,脸上挂着如同批量复制的、如同劣质面具般纹丝不动的微笑。他们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探针,越过台下黑压压的、沉默的海洋,精准地落在前排那些衣着光鲜、坐姿如同标尺般端正的城市学生代表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饱含深意的期许。而后排,穿着单薄褪色旧衣、努力蜷缩在冰冷硬木长椅上的农村学生们,则像一片被遗忘在阴暗角落、无人问津的灰色苔藓,沉默地吸收着寒意,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张二蛋瑟缩在后排最靠边、几乎要嵌入墙壁冰冷阴影的位置。他把自己更深地裹进那件袖口磨得油亮发硬、肘部打着深色补丁、早已失去保暖作用的旧棉袄里,刺骨的寒意依然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脊椎蔓延。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引发胸腔深处沉闷的嗡鸣和撕裂般的隐痛,像一架濒临散架的破旧风箱在绝望地拉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冷汗和掌心滚烫温度浸得发软、边缘起皱的纸——那是他熬过无数个被冻醒的寒夜、查遍了所有苛刻条件、用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指一笔一划填写的“启航特困生奖学金申请表”。纸页的边缘已被他无意识地反复揉搓、捻弄,起了毛边,上面“张二蛋”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到泥土里的、孤注一掷的希望。

“下面,颁发本年度分量最重的‘启航’特等奖学金!”主持人甜美的、经过精心修饰、带着夸张饱满热情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瞬间响彻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强心针般瞬间压过了所有压抑的咳嗽和窃窃私语。聚光灯“唰”地一声,如同舞台追光,精准地、刺眼地打向舞台中央!

张二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攥着申请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暴凸、惨白,指关节处冻裂的疮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他死死屏住呼吸,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台上那片刺目的光晕里。

“获得者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调子,如同在玩弄人心,制造着虚伪的悬念,“高三(1)班,周强同学!恭喜周强同学!”

“哗——!!!”

热烈的、如同排练过无数次般整齐划一的掌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响起,主要来自礼堂的前排和中段。刺目的聚光灯下,周强穿着剪裁极为合体、明显是崭新订制的藏青色西装校服,里面是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雪白挺括衬衫,打着一条如同凝固鲜血般刺目的猩红色领带,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油光锃亮,一丝不乱。他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如同胜券在握的笑容,昂首挺胸,迈着轻快得如同踩着弹簧的步伐走上领奖台。当他微笑着、姿态优雅地伸手从郑明校长手中接过那个鼓鼓囊囊、装着厚厚一沓崭新百元钞票、印着烫金校徽的猩红色信封时,台下早已准备好的校报和宣传部的相机闪光灯立刻“咔嚓”、“咔嚓”地亮成一片刺目的光网!

就在他抬起手臂,伸手接过信封的瞬间——

一道冰冷、奢华、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金属光芒,从他崭新的西装袖口下猛地迸射出来!

一块硕大的、表盘镶嵌着细小却刺眼碎钻、表链闪烁着黄金般冰冷光泽的劳力士日志型手表,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聚光灯无情的炙烤下!那冰冷、坚硬、象征着巨额财富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淬毒的钢针,带着巨大的侮辱性,狠狠刺向台下每一双眼睛,尤其是后排那片沉默的、如同灰色冻土的区域!

张二蛋只觉得那道光芒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灼痛,狠狠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他下意识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如同被电流击中。耳边那虚伪的、潮水般的掌声,主持人对周强“品学兼优”、“全面发展”、“堪称楷模”的溢美之词,如同无数只肮脏的、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疯狂地钻入他嗡嗡作响、濒临崩溃的耳膜,带来一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猛地低下头,像逃避某种酷刑般不敢再看台上那刺眼的光芒和刺目的笑容。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盯着自己手中那张已经被汗水、体温和绝望浸得字迹模糊的申请表。申请表上,“家庭年收入”一栏,他用颤抖的笔、带着巨大羞耻感填写的那个微小到可怜的数字,此刻在劳力士那冰冷、奢华、充满嘲讽的光芒映照下,显得如此荒谬可笑,如此卑微如尘,像一个命运开出的、充满恶意的巨大讽刺!他感到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腥甜的灼热岩浆再次汹涌上涌,他拼命地、狼狈地、痛苦地吞咽着,那股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痉挛的胃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抽搐。

就在这时,周强的声音透过高保真麦克风,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居高临下的慷慨和毫不掩饰的炫耀,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感谢学校领导的信任!感谢各位老师们的辛勤栽培!”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领主般扫过台下,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刻意拔高,带着表演的性质,“同时,我也代表我父亲,周健勇先生,感谢学校给了他一个回报社会、支持家乡教育的宝贵机会!毕竟——”

他再次故意拖长了尾音,如同在享受这万众瞩目的高光时刻。他微微扬起下巴,视线似乎穿透人群,精准地、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和赤裸裸的优越感,锁定了后排那片沉默的灰色:

“——毕竟,我爸捐资设立的这个‘启航’奖学金,初衷就是为了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同学嘛!让大家都能安心学习,没有后顾之忧!”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石头,掷地有声,“我爸说了,只要大家努力,我们周家,一定支持到底!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有潜力’的同学,因为经济问题掉队!”

他的话语在礼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短暂的停顿后,他仿佛不经意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如同在宣读圣旨般,吐出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结语:

“我爸养你们!”

最后这五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格外响亮,带着一种主人翁般的、理所当然的施舍意味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宣告,如同五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残忍地射穿了张二蛋最后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轰——!”

张二蛋只觉得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彻底崩断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屈辱、焚心怒火和彻骨绝望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他再也无法压制喉咙里那股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腥甜!

“噗——!!!”

一大口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液体,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岩,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鲜红!刺目!滚烫!

如同在惨白灯光下骤然怒放的、绝望的血色曼陀罗,瞬间将他手中那张紧攥着的、写满卑微希望的“特困生奖学金申请表”彻底浸透、染红!

猩红的信封!猩红的申请表!猩红的血!

三种同样刺目、却代表着天堂与地狱般截然不同命运的红色,在礼堂惨白冰冷的灯光下,交织、碰撞、融合,构成一幅触目惊心、令人窒息、足以灼伤灵魂的残酷画面!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粗糙廉价的再生纸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迅速洇开、扩散、吞噬,将“张二蛋”三个工整的字迹彻底淹没,将那些证明他“特困”的冰冷数字覆盖,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绝望的、如同凝固火焰般的猩红!

张二蛋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嘴,试图堵住那奔涌的生命之泉,然而更多的鲜血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可抑制地从指缝间汹涌涌出,滴落在他破旧棉袄肮脏的前襟,溅落在冰冷坚硬、积满灰尘的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红梅。他痛苦地弯下腰,蜷缩成一团,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每一声都牵扯着全身的骨骼和肌肉,在死寂的礼堂里显得格外凄厉。

“二蛋!”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破旧的农村男生惊骇地低呼一声,脸色煞白,连忙伸手死死扶住他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血腥的变故,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表面平静的油锅!前排的掌声和虚假的喧哗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惊愕的、茫然的、嫌恶的、冷漠的、看戏的——如同无数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射向后排角落那个蜷缩的、咳血的、瘦小单薄的身影!

主席台上,郑明脸上那模式化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强烈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当众揭穿的慌乱。王海峰脸色瞬间铁青,如同暴怒的狒狒,猛地从座位上弹起,一把夺过主持人的麦克风,对着台下厉声呵斥,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强权威压:“后面怎么回事?!安静!立刻保持会场秩序!不许喧哗!不许影响颁奖进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向那片混乱的角落,试图用强硬的姿态将这不合时宜的、带着血色的插曲迅速镇压下去。

刺眼的闪光灯再次疯狂闪烁,但这一次,焦点不再是领奖台上的虚假荣光,而是慌乱地、如同嗜血秃鹫般扫向那片被惊扰的、充满痛苦的角落,试图捕捉这计划之外的、带着原始冲击力的混乱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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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木与血珠:无声的惊雷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在张二蛋座位斜后方不远处的浓重阴影里,另一股压抑了太久、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夏侯北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座被冰雪覆盖、内部却熔岩沸腾的黑色火山。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多处露出灰色败絮的旧军绿色棉袄,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抱在胸前,形成一个防御与压抑并存的姿态。当周强袖口下那刺眼的劳力士寒光迸射时,他抱在胸前的双臂肌肉瞬间绷紧如百炼精钢!当周强那句“我爸养你们”如同毒蛇吐信般钻入耳膜时,他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寒星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当张二蛋那口滚烫的、绝望的鲜血如同岩浆般喷溅在申请表上时——

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那只骨节粗大、布满紫红色冻疮和厚厚老茧的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激活,猛地、无声地攥住了身下硬木长椅那冰冷坚硬的边缘!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脏骤停的、木头纤维被恐怖巨力生生捏碎、撕裂的脆响!

夏侯北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扣在长椅边缘!巨大的、非人的力量之下,那坚硬的松木边缘,竟被他硬生生地捏碎、掰下了一小块带着尖锐木刺的碎片!锋利的木刺如同毒牙,瞬间深深扎破了他掌心粗糙的皮肤和冻裂的伤口,殷红的血珠立刻从指缝间不可抑制地渗了出来,滴落在他破旧的裤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但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痛觉神经!

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猛兽在喉咙深处酝酿着毁灭风暴般的低沉“咯咯”声。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先是死死地钉在领奖台上周强那张得意忘形、如同小丑般的脸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仿佛要将那张脸凌迟!接着,又猛地、带着滔天恨意扫向主席台上王海峰那张冰冷、虚伪、试图用强权掩盖一切丑恶的嘴脸!

暴戾的、近乎实质化的杀气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瞬间从他佝偻却充满爆发力的身躯上弥漫开来!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扭曲、冻结!旁边几个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声却恐怖至极的气势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恨不得逃离这即将爆发的毁灭风暴中心!

他想站起来!想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般冲上去!想把那块象征着肮脏交易的劳力士砸个粉碎!想把那个装着沾满铜臭和施舍意味钞票的猩红信封撕成碎片!想把那句“我爸养你们”连带着周强的舌头一起塞回那张令人作呕的嘴里!他想用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撕碎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全身肌肉贲张、毁灭的冲动即将冲破躯壳束缚的刹那——

一只冰凉、瘦削、沾着黏腻血迹且微微颤抖的手,如同最后的枷锁,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按在了他那只捏碎木椅、渗着温热鲜血的拳头上!

是张二蛋!

他不知何时在同伴的搀扶下挣扎着抬起了头,脸上沾满了咳出的暗红血迹、冷汗和灰尘,一片狼藉,如同刚从血泊中爬出。他的眼神因为剧痛、失血和巨大的绝望而涣散失焦,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泣血的哀求,穿透模糊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夏侯北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他用力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地摇着头,干裂起皮的嘴唇无声地、剧烈地翕动着,只有口型,如同风中残烛:

“别……北哥……求求你……别……”

那眼神里的哀求、深入骨髓的痛苦和巨大的、令人心碎的隐忍,像一盆来自万丈冰渊的雪水,兜头浇在了夏侯北狂暴沸腾、即将喷发的熔岩怒火上。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凝固,贲张鼓起的肌肉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弛下来。他看着张二蛋脸上刺目的血迹和那双盛满绝望哀求的眼睛,看着自己拳头上不断渗出的温热血珠和掌心深深扎着的尖锐木刺……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悲怆,如同万吨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的胸腔,冻结了所有的愤怒、冲动和毁灭的欲望。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重逾千斤,松开了那只捏碎了木椅边缘、沾满自己鲜血的手。

掌心,木刺扎出的深深伤口和捏碎的木头纤维混合在一起,一片模糊的、刺目的猩红。鲜血顺着掌纹的沟壑蜿蜒流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那片象征着无力与愤怒的狼藉,又缓缓抬起头,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向那刺眼的领奖台。

周强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前排座位,正侧着身,和旁边一个同样衣着光鲜的男生低声谈笑,手腕上那块劳力士在周遭的灯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傲慢的光芒。他似乎对后排那片因他而起的、带着血色的混乱毫不在意,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观看街头闹剧般的、饶有兴致的笑意。

郑明和王海峰已经迅速恢复了道貌岸然的镇定,主持人正用更加高亢、近乎尖利的声音,试图用下一个奖项的宣读重新覆盖和掌控这失控的局面。

而张二蛋,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正艰难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离开这个令他窒息、流血的刑场。他佝偻着背,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芦苇,脚步虚浮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的足迹。他那件破旧的棉袄前襟,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如同耻辱的烙印,触目惊心。他手里,还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那张被鲜血彻底染红、字迹完全消失、只剩下绝望猩红的申请表,像攥着一块滚烫的、灼烧灵魂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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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落的协议与暗红的星辰

就在张二蛋佝偻着背,被同伴半拖半架着,一步一挪、如同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重伤员般,艰难地挪向礼堂侧门那狭窄的、透进外面世界冰冷寒光的缝隙时,周强似乎觉得刚才的“表演”还不够尽兴,或者这混乱的余韵正好为他增添几分谈资。他脸上那抹看戏般的、轻佻的笑意加深了,身体微微前倾,对着旁边几个凑近的、同样家境优渥的男生,用一种刻意压低却又足以让附近几排清晰可闻的、轻松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啧,看见没?”他朝张二蛋那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般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语气轻描淡写得如同在点评一出拙劣的街头闹剧,“有些人啊,天生的心理素质就不过关。芝麻大点挫折都扛不住,动不动就上演吐血戏码,演给谁看呢?博同情?”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轻蔑和不耐烦,“不就是个奖学金嘛,至于么?跟要了他命似的。我爸捐钱是发善心,做慈善,又不是欠了他们老张家祖宗的债。搞得好像我们周家亏欠了他们、害了他似的,真是晦气!扫兴!”

他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男生立刻心领神会地、谄媚地笑起来,声音同样不大,却充满恶意的附和:“就是!强哥说得太对了!自己没那个金刚钻,还怪别人给的瓷器活太亮眼?典型的酸葡萄心理,扭曲!” 另一个也挤眉弄眼地接话:“就是就是,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以后进了社会也是废物点心一个。”

周强满意地靠回舒适的椅背,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调节气氛的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他习惯性地、带着炫耀意味地抬起手腕,那块冰冷的劳力士表盘再次反射着礼堂惨白的灯光,像一只悬浮在空中的、充满嘲讽和冷漠的金属眼睛。他微微转动着手腕,欣赏着表链上流动的、代表着巨大财富的冰冷光泽,嘴角噙着一丝冷酷而自得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手腕抬起、身体姿态放松的瞬间,他西装内袋里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精良厚实的铜版纸文件,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悄然滑落出来一角!

那滑落出的一角,在灯光下清晰地显露出几行加粗的印刷体黑字:

**“周氏集团·卧牛山中学定向捐资协议”**

以及下方一行稍小、却更显关键的宋体字:

**“……甲方(周氏集团)享有对‘启航奖学金’获奖人选的优先推荐权及最终审核权……”**

那张铜版纸光滑、挺括、泛着高级纸张特有的冷光,与张二蛋手中那张被血染透、揉皱、粗糙廉价的再生纸申请表,形成了天堂与地狱、云泥之别的刺眼对比。这滑落的一角,像一块无意间掀开的幕布,露出了幕后冰冷交易的一鳞半爪。

夏侯北依旧沉默地坐在后排的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礁石。周强那轻蔑刻薄的话语,如同毒蛇的嘶嘶声,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那张滑出的、象征着某种特权的协议一角,也被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精准地捕捉。他没有再暴怒,没有再攥紧那只受伤的拳头。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平静地,如同转动生锈的轴承般,转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它越过了礼堂前方那片虚假浮华的荣光和喧嚣,越过了周强手腕上那刺眼的金属光芒,最终,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落在了张二蛋刚刚咳血倒下的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里,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在惨白刺眼的灯光照射下,静静地躺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如同几颗被无情遗弃在冰冷宇宙尘埃中的、沉默的红色星辰。

它们无声地躺在那里。

映照着台上劳力士那冰冷、傲慢、标榜着身份的光芒。

也映照着那份滑出西装口袋、白纸黑字写着“优先推荐权”的、象征着交易与特权的、同样冰冷的铜版纸协议。

猩红的信封在聚光灯下传递。

暗红的血珠在尘埃中冷却。

荣光被明码标价,陈列于权力的橱窗。

脊梁在无声处崩裂,碎屑嵌入冻土的深沟。

而少年咳出的血,滚烫、真实、带着生命的余温,

成为这肮脏盛宴之下,

唯一未被标价的祭品,

沉默地渗入这片浸透寒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