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峥牙龈几乎咬出血,只有这样才能强迫自己冷静。
他现在分毫不敢想象思思会如何。
不敢想……
一想,他每一寸骨头疼到要碎掉。
整个人要瘫了。
什么都做不了。
闫峥迅速排出了彭谢两家不可能去的地方,沉着缩小搜查的范围。
到最后,剩下的地方仍是太多。
即便如此,也只能一寸寸查。
安排好走出屋门,向来不出错的男人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又快速站稳往车上去。
手底下的人像一张网铺开,开始大海捞针似得找人。
而这当口,闫家的门被敲响了。
……
“吃吧,”彭州华打开饭盒,里面是简单的饭菜。
粗茶淡饭,许思心中盘算,这里应该是在半山腰之类的地方,也许这饭菜是山脚有村子之类。
她思索着一切能自救的可能,会不会有人来这里。
会不会有人发现她们。
可到最后,许思都知道即使有人发现了也没太多作用。
且不说彭州华和谢恒亭是否在附近安排了手下……
就算是真有人发现。
许思也跑不掉。
她一手捂着肚子,大抵是情绪的起伏肚子不太舒服。
彭州华一直举着勺子,看她失神。
“怎么了?不喜欢吃,”他用极其温和的声音哄她,“不合胃口,我知道这菜不怎么样,你忍一忍。”
他低头凑近,压低了声音,“等你把孩子生了给谢恒亭,你就跟着我走,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好吗?”
彭州华的眼睛像一条蛇,缠着许思这个猎物。
许思说:“爆炸是你们弄的,你们哪里来的炸药?”
彭州华似笑非笑,“饭都不乖乖吃,我也不告诉你。”
许思想吐,生理性得对他厌恶。
勺子往前一抵,压在她唇上。
彭州华温柔的看他,嘴里却说,“你那’冒牌‘哥哥可不会像我一样对你好,不乖你猜他会怎么样?”
许思猜不到,她今天才晓得疯病会传染。
谢恒亭八成被彭州华传染了!
然而此时她也只能张嘴,配合把饭吃了下去。
他们要想在饭菜里下什么药,就不会小心把她弄到这里,至少有一点许思可以确定,彭州华不会让她死。
而她现在,需要体力和营养。
看她吃饭了,彭州华心满意足,目光肆无忌惮从她脸颊流连到白皙的脖颈,再到她身上。
即便怀孕,还是漂亮得不可方物。
察觉到他的目光,许思把毯子往腰上扯了扯。
饭吃完,彭州华把碗筷放到旁边。
他看了会儿许思,才站起身,“好了,我还有事,让你哥看着你。”
“要听话点,晚上我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许思回话起身出去。
许思眉头皱起,想不通彭州华要去干嘛,难道是要去对付闫峥?
可他的目的是自己,现在自己就在这,彭州华没必要再惹事。
那会是为什么。
许思皱眉看着外面,谢恒亭连门也没关,笃定她跑不走。
他不像彭州华,说一堆疯言疯语。
只坐在那里目光凉凉看着门外远处的山。
许思观察着谢恒亭。
过了会儿,她开口说:“我想走走。”
谢恒亭扫她一眼,没反对。
许思拉开毯子慢慢起身,站起时闭了闭眼忍耐肚子里微微的不适。
她在门里走了两个来回,余光看着谢恒亭的反应。
再然后,一步踩在了门槛上。
谢恒亭目光收回看到她身上。
许思抿唇,“想吹下风……”
她说这句话时,目光有些怯怯。
那是一个记忆里的原主会露出的目光,她刚刚搜肠刮肚想过,小一些的时候谢恒亭对原主还算不错。
原主练舞没练好,被谢景盛骂,就这样怯怯地看着哥哥不敢哭。
谢恒亭就会把她带走,给颗糖哄。
谢恒亭逐渐长大,被谢景盛教得只看重利益,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许思在试探。
谢恒亭终于开口,“外面只有一条下山的路,边上全是杂草斜坡,你不怕摔下去就跑。”
许思摇头,“我没想跑,这里满山应该都是你们的人吧。”
谢景盛没再开口。
她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坐到门槛上,背对着谢恒亭。
许思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后背,她尽量蜷缩起自己抱着膝盖……
谢恒亭贪婪盯着许思的后背,记忆里,小辰光自己这个妹妹闯祸不敢回家,就是抱着膝盖坐在小门后,等着他去找。
可她竟然会不是自己的亲妹,真是造化弄人。
谢恒亭想起那天,展销会台上和‘谢思’完全不同的‘许思’,自信闪亮,让人移不开眼。
他神情沉下来。
不同又怎么样,闫峥抓了父亲弄垮谢家,还想抓他去坐牢。
谢恒亭只能拿她去换。
他可不像彭州华,会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
只不过在计划的中途撞上了彭州华,彭州华要插手,用在彭家的母亲和弟弟威胁,谢恒亭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许思给他,答应只拿她的孩子去跟闫峥谈。
风吹过山岗,带着青草气味送到鼻端。
许思回头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
谢恒亭敲着椅子的手指一顿,眉心拧起来。
“你还好意思叫我哥?谢家被闫峥弄成那样!”
许思说:“中央来人了,闫峥只能公事公办。”
“呵,倒是会为他开脱。”
许思像一心劝他,“哥,你收手吧,谢家的事不是你主导,最多就关几年,但你抓了我……”
“闭嘴!”谢恒亭看着她,恍然想起当初在医院,“早知道那天,就该让你死了!”
许思像是被吓到,身子抖了下不敢再说话,她纤长的眼睫垂下来,脆弱又无助。
谢恒亭牙关咬了咬,不晓得怎么就说出一句,“不准哭!”
许思:……她倒也没要哭。
谢恒亭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烦躁起身走出门去。
许思打量着他背影,缓缓舒出一口气。
看来,谢恒亭也没到要她命的地步。
这口气还没吐完,肚子里抽疼了下,许思低头看着肚子不动声色揉揉腹底。
宝宝别怕,乖一点,爸爸会来找我们。
她不晓得闫峥找到自己需要多少时间,只祈祷孩子别急着出来。
……
天黑前。
彭州华回来了,带回了饭菜。
许思打量着他,他那张凹陷的脸白得像鬼。
……
夜里,许思睡在草堆上。
彭州华一直坐在她旁边,看得许思毛骨悚然。
好在他没做出更过分的事。
也是,谢恒亭在这,他俩肯定达成过某种协议。
至少,她身上,优先级是把孩子给谢恒亭,而后她才能任由彭州华‘处置’。
许思换张床都会认床。
更别说在这样的境况下,一整天情绪起伏、惶恐不安,她已经困到发晕,但不敢真的完全睡去。
到最后,迷迷瞪瞪,睡一下醒一下熬到了天亮。
就这样,她被关了整整一天。
三人在这个木屋里,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许思清楚,他们在等她生下孩子。
好在宝宝似乎听懂她心里说的话,乖乖待着没发动。
可许思仍然是着急担心的,熬得身心疲惫。
每一分钟都在煎熬。
时间被无限拉长。
*
直到过去两天,谢恒亭回来时多拿了一份药。
和一个大婶。
那婶子四五十岁,穿着蓝衬衣,灰布裤子,跟在谢恒亭身后,圆溜的眼睛四处张望,蛮好奇自家村子这山里啥辰光来了这么些人。
两人脚步停在许思身前。
彭州华没在。
谢恒亭说:“看看她什么时候生,不行就把你带来的药给她吃了。”
那大婶眼睛瞪圆,看看许思。
许思靠坐在毯子上,身上还搭着一条皱皱巴巴的,在这两天,她没有睡过好觉,脸色略微苍白,嘴唇也起了皮,乌发凌乱贴在脸上。
大婶被的许思的样貌惊了下,她是山脚村子的接生婆,今朝一早还没睡醒就被从家里弄出来,然后被带到了这说要给一个女儿接生。
看这模样,眼前的女人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城里人,咋会到她们这鸟不生蛋的山里。
难不成是这男人的媳妇,逃难来的?
“哟,你这媳妇长得真水灵啊,就是瘦了些,瞅着蛮有钞票咋不给媳妇吃好点。”
大婶觉得女人嘛,腰壮屁股圆生起来才有力气,也耐造,这闺女这么精细她都不敢施展手脚了。
‘媳妇’?
谢恒亭被这两字说得顿了下的,神色极其不自然,“赶紧看。”
大婶努努嘴,嘀嘀咕咕:“脾气这么差还能有媳妇。”
许思哑声问,“什么药,你想做什么?”
谢恒亭垂下眼盯着她。
“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的耗在这里,当然是让你吃了就能生的药。”
许思嘴巴张了张,毯子下的手紧紧捏着,“你想害死我吗?”
谢恒亭转开眼去,“死不了,不是有接生婆在。”
婶子做看看右看看,觉得咋看着又不像夫妻了,谁家男人会给媳妇吃这种凶险的药,孩子当然是自己发动才妥当。
“你,你你我告诉你啊,这药伤身子容易出血,要命的。”
谢恒亭眼里戾气一闪而过,“关我什么事,我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婶一哆嗦,心里暗骂死男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到许思身旁蹲下身,“闺女啊,婶子给你瞅瞅。”
说着,手往毯子底下探。
刚伸进毯子就被狠狠捏住,那力气大的婶子觉得自己手都快断了。
许思瞪着她眼里充满防备,咬牙说:“不许碰我的孩子。”
她嗓音带着极小的隐忍的颤抖,大婶对上许思眼神,心里一惊。
她在村子里是接生婆,这辈子起码接生了上百个孩子,那家里各种情况的产妇都看过。
有被丈夫盯着要生儿子的,婆家等在门外骂骂咧咧,说生的是女儿就丢河里去,产妇吓得都不敢生了。
还有是偷买来的媳妇,人家不愿给生孩子,临产前还不吭声的。
她看着眼前这闺女,跟自家女儿差不多大,这下肯定不是这男人的媳妇了。
大婶眼睛滴溜溜转,反手拍拍许思手背,回头讲,“你个大男人上外头等着去,女人查这个你还看着啊?”
谢恒亭皱眉,抬步出了门。
大婶灵活爬起来把木门关上,回头又跑到床边压低嗓音说,“闺女,你是不是被她买来生孩子的?”
许思摇了摇头,抓紧大婶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看得出来,这大婶是个热心肠。
她犹豫片刻,在这一刻又怕拖累对方,但她等不及了,其实凌晨天没亮肚子就疼了,这次不是炸胡,一阵一直疼到现在越来越规律。
孩子若是生出来,肯定就会被谢恒亭抱走。
许思不敢想。
“大婶,他……他是个逃犯,我丈夫是军官,他,他想拿我的孩子去让我丈夫放了同伙。”
大婶眼睛瞪更圆了,起先是气愤,“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难怪瞅着就不是好人!!”
许思发着抖,摇摇头,“婶子你别给我吃药……我不能吃。”
大婶瞧她模样,手在许思肚子上探了探就晓得了,“疼了,发动了?这是要的生,疼多久了?”
大婶说着心疼帮她擦去头上的汗。
“挨千刀的死男人,我干脆一砖头拍扁他!”
许思摇头,“山里还有他的人,没用的。”
大婶倒吸一口冷气,“那,那咋办。”
许思看向窗外,疼出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闫峥会来找我的……我要等他。”
她眼眶通红,大婶心都要碎了,“是你男人吧?不过这也不算个事,孩子要生哪里忍得了。”
“靠着靠着,我给你看看。”
许思被大婶扶靠好,屋里有昨天送来的水,她洗了一把手给许思检查。
“倒是还的有得等,哎哟……这事都给我撞上了。”
许思听她这么讲,放心了一点。
大婶倒是心大凑近问:“闺女,你男人官大不大,婶子要是救你出去能拿个锦旗吗,嘿嘿。”
“……”
许思不晓得该哭还是笑,但一直紧绷的心稍稍松快了些。
“对了对了,就这样,你不能绷着啊,情绪紧张对孩子不好的,疼起来要命。”
许思点点头,晓得她是故意放松自己。
她眼眶红透,“闫峥还不来……他说不管在哪里都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