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彭姗姗笑起来,眼里全是对他的信任,“你不晓得每次在舞蹈团讲起大哥我都很骄傲,把你夸得天上地下都只有一个!”
彭正俞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想起儿时上学回来看见妹妹在巷子里跟人家吵架。
那会儿彭姗姗才五岁,扎个小辫。
跟隔壁的小胖子比自家哥哥谁厉害。
她声音奶声奶气,小手叉腰气势不减,“我大哥哥读书第一名,最厉害!”
“瞎说,读书没有用,我哥能吃五个馒头。”
“那我大哥能吃十个!”
“我大哥吃十个还多一个。”
“那我大哥就吃一百个……”
“一百多个!”
“一百多多多个!”
“……”
吵到最后,回家哭鼻子。
彭正俞回忆起这些,是心中不可多得的亲情暖意。
彭姗姗假装叹气说:“可惜我这么好的大哥,就是没找个大嫂,等我回来你可得把自己‘嫁’出去哦。”
彭正俞无奈笑笑。
“还要生个小侄子……”
说到这,彭姗姗想起的许思,她还没看过思思生的宝宝,昨天她和江宝珠见了一面,宝珠说思思的宝宝叫芽芽。
真可爱呀,就算她没亲眼看到也晓得有多可爱。
脑袋被摸了一下,彭正俞叮嘱说,“缺钱缺东西,遇到任何事都给家里打电话,出去要照顾好自己。”
“晓得了,大哥说了一百遍,我耳朵长茧。”
船鸣笛。
登船桥放下来。
司机也回来了,把行李的单子给了彭姗姗。
她压下眼底的泪水,“大哥,我走了……”
彭正俞眉心紧皱,“送你上去。”
他把人送到登船桥桥头,看着妹妹走进人流中,看着她上了船。
秋日的风从江上穿过。
带着远方海水的咸涩冰冷。
船离开港口,他又在风中站了许久才离去。
离开前,心中做了个违背原则的决定。
也许人是该懂得知足,彭家这处境,再经不起大浪扑来。
……
午饭后,宝珠从蝶梦过来,送了一个小盒子。
“许思姐,姗姗让我给你的。”
许思接过,红色的小木盒十分精致,“她这几天没来?”
“嗯,以后应该也不来了,昨天演出后她在锦绣外等着我,说让我拿来给你,以后也不回蝶梦了,”江宝珠和彭姗姗关系不错,心里也有些不舍。
许思沉默,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先回去练舞吧,我给她拨个电话。”
“好。”
江宝珠离开,许思立马就找出彭家的电话拨过去。
那边响了几声,然后保姆接起来。
许思自报家门,那边说:“啊……许小姐啊,姗姗小姐出去了,彭先生刚送她到码头,要出国哩。”
许思顿住,还没开口那边又传来一个声音,“什么许小姐?是不是许思,给我挂了!”
听声音,像是姗姗的母亲。
许思皱眉。
然后电话被人接了过去,“我是彭正俞,许思?”
“是我,彭先生,姗姗……”
彭正俞刚从码头回来,看到在家的父母眼底冰冷。
“姗姗她上了去Y国的船,那边有外交部的大使馆,不会有什么事。”
许思已经厘清了姗姗在家的处境,彭州华被抓,彭家人一定不待见她,这压力也就转到了姗姗身上。
她这些天也经历颇多,身子还在修养围着芽芽转,还是把姗姗的事情想简单了。
许思说:“你能给我一个姗姗的联系方式吗,我有话跟她说。”
“抱歉,她路上需要十来天,之后我问过她再告诉你。”
许思说:“谢谢。”
那边挂了电话,许思沉默坐着心中像压了块石头。
姗姗之前还说,舍不得蝶梦。
Y国那么远,她去了又是否会习惯。
许思支持她实现梦想,但她希望是姗姗自由的追求,而不是被任何其他事情裹挟着,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闫峥从屋外进来,看她失魂落魄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
许思抬头,眼眶微微发红,“姗姗出国了……”
闫峥在她身边坐下,把人揽进怀中,“早上彭家父母去了监狱见彭州华。”
“所以,她们连姗姗走都没有去送,是我没察觉到……”
“不关你的事,出国未必是坏事,”闫峥温声说着,抬手擦去她眼泪。
“没出月子,要少哭,我有认识的人到时候打听一下她的消息。”
许思点点头,看着手上的木盒。
“为什么没去送姗姗?”
彭正俞放下电话,目光冰冷看着二老。
彭父冷哼一声没讲话,彭母看看儿子又看看当爹的,开始当和事佬,“哎呀,不是你这做大哥的去送了吗,码头风大你爸身子又不好吹风的。”
“我看蛮好的,去监狱两小时来回他跑蛮勤。”
彭正俞冷笑,抬手解去大衣。
彭父怒道:“谁让她跟那许思做朋友的,人家都把她哥送进监狱了!姗姗脑子搞不清,老大你怎么回事,还接姓许得电话!”
“呵,是您的儿子犯法去招惹别人的妻子,许思怀孕马上要生他还敢绑了人到山上去,你就庆幸她没出事,不然你以为闫家会放过我们?!”
彭正俞语气讥讽,“哪天把我这个副处也撤了,你们就满意了是吗?”
“诶,正俞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彭母责怪儿子。
彭正俞连衣服都懒得放下,转身又出了门,“我是晓得为什么姗姗要走了,你们明天就回杭城去,彭州华的事不准再插手。”
“你……你你你……”
彭父捂着心口气得要命,彭母忙扶着他坐下,“你跟儿子犟什么,真要两个儿子都没了吗!”
絮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彭正俞在车里坐了两分钟,才离开去了单位。
……
许思被闫峥带回屋里,芽芽有妈妈顾着她倒是不用操心。
她走到窗前的书桌坐下,把小木盒打开。
里头是一对小金手镯,彭姗姗写的字条。
简单几个字。
“思思,对不起啊……
欢迎最可爱的芽芽出生,祝福。”
纸张上有反复折叠过的褶皱,看出她在写的时候有多纠结。
许思仍是自责的,整件事不关姗姗任何。
她清楚知道,要是姗姗晓得内幕肯定会事先提醒自己。
在和彭州华发生冲突的那么多次里,每一次,姗姗其实都站在她这边。
做错的明明是彭州华。
许思叹气,肩被人握住,闫峥俯身下来,“还在想?”
许思摇摇头,“也许你说得对,出国说不定也是件好事,等姗姗回来这事就翻篇了,她也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有更好的发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的到来其实早就改变了姗姗在书里的结局,她没有被谢心悦安排的人欺负,现在还能去更广阔的天地,挺好的……
“但你还是舍不得好友,对吗?”闫峥的嗓音低沉温和,轻易抓住她语气里情绪。
许思蓦得红了眼睛,“那会儿我到朝云,到象牙巷,身边所有都是陌生的,在朝云的时候谢心悦针对我、孤立我,你晓得的是姗姗第一个对我伸出手。”
闫峥自然是心疼媳妇,她心比谁都软,对真心接纳的朋友更是情真意切。
“我明白,等下时间合适我就联系那边的朋友,彭正俞既然放心妹妹去,肯定也做好了安排。”
比起语言的安抚,闫峥更擅长行动上的处理。
“好了,先去睡一会儿。”
“芽芽呢?”
“妈带着在楼下晒下屁股,张主任说的,要晒晒。”
“嗯……”
闫峥带她去床边,许思这些天夜里要喂芽芽白天是会犯困,沾床就睡了。
楼下姚荟还真带着芽芽晒屁股。
秋日的太阳不烈,晒几分钟就抱回来,又晒几分钟,是个操心的事。
但姚荟做得高兴,她家小孙女可真是个好宝贝,平常只要吃饱了,尿布换干净了就不闹,每天睁着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你,看得人心都化了。
陈德清早上开完会就回来,跟着坐在亭子里看报纸。
隔五分钟就提醒姚荟抱孩子进来。
“瞅她晒得舒服的。”
姚荟讲:“能不舒服吗,这些天一天一个样,这才几天就漂亮得紧,还得是思思生的。”
陈德清放下报纸又仔细看几眼,“眉头是有点像闫峥,长大点肯定蛮有脾气。”
“有脾气就有脾气,”姚荟可听不得谁说孙女一点,“我就蛮有脾气,不好啊?”
“好好好,你看你,我哪里说不好了,孙女就是要有脾气不吃亏,聪明。”陈德清哄她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两人在亭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倒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喝了两杯茶,外头居然是来人了。
是闫振华。
他这些天隔一天来一趟,简直要把门槛踩烂,但毕竟是他亲孙女没有不给看的道理。
姚荟翻了个白眼。
闫振华就当看不见冲着芽芽就去,“诶哟,小芽芽今天乖不乖哩,啧啧啧,又比昨天肉乎了。”
芽芽很给面子地看着他,目光乱转落在闫振华胸口。
闫振华简直是心花怒放,低头一看随手就衣兜里的钢笔塞她小手里,“诶哟要爷爷的钢笔是不是,我就说咱们芽芽聪明,都会要爷爷的钢笔了。”
芽芽那小手哪里拿得下,滚到垫子上闫振华也不在意。
姚荟嗤笑声,“你倒满舍得。”
他那支钢笔不离身的,上头还镶嵌了颗宝石,值不老少钞票。
闫振华讲,“那我有啥舍不得,我亲孙女。”
“你又不缺亲的,不是早有个亲孙子了?”
说得是闫肃那儿子康康,姚荟可不给面子。
“那能一样?”
“也是,毕竟你没给姓文的名分,她的儿子是私生子,孙子不就是私生孙子了,闫振华还得是你会玩啊。”
“啧,你说得啥话,”换做平时,闫振华就要吹胡子瞪眼了,但这会儿却是没。
一来觉得在陈德清面前要对姚荟更好,二来孙女抱在身上他心情蛮好的。
姚荟嫌弃道:“你把芽芽给我,衣服都揪上去了!”
闫振华只好给她,转头跟陈德清唠嗑。
“陈书记这大忙人,咋还不回京城啊,听说那边最近天天开会哩。”
陈德清老神在在,吃口茶翻报纸,“不急不急,又不是离了我不能转,我现在到沪市也是上头任务呢,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了。”
“呵,那就找个地方住,我前些天就听外头有人说,人越老脸皮就跟树皮一样,越来越厚,有点道理。”
“是呢,离婚了还天天往前妻面前蹭。”
姚荟瞪眼,“你俩够了啊,有意思伐,边儿吵去别吵芽芽睡觉。”
小芽芽是犯困了,大眼睛眯起来要睡不睡。
闫振华立马压低声音,“不吵不吵,我们小公主要困觉哩。”
姚荟鸡皮疙瘩要起来。
满脸嫌弃。
陈德清幽幽来了句,“小公主?你不晓得芽芽昨天刚起了新名字?”
闫振华:“啥名字,我咋不晓得,我想的那几个?”
上次许思提了一嘴,说她和闫峥还没给孩子起大名,定不好。
闫振华和陈德清都在,两人讲回头给想想。
闫振华可是写了好几页纸了,觉得都配不上自己小孙女,咋一转头就定了!!
天塌了。
“叫啥,谁起的?!”
姚荟说:“闫舒意。”
“舒字我说的,”陈德清呷口茶,觉得今朝太阳好得很。
“舒意是小思想的,她讲孩子舒心自在长大,心意愿望皆所成就是最好的。”姚荟讲了句。
闫振华看着陈德清咬牙,半晌自我安慰说,“那还是小思起的,当妈的起蛮好,我讲道理。”
又坐了会儿,让人把车上的补品拿下来给许思补身子就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生气,连钢笔都忘了拿走。
人走了,芽芽在小床里睡得呼呼,上头做的蕾丝蚊帐搭着挡去蚊虫。
姚荟看陈德清一眼,“不晓得啥辰光陈二哥还会气人了。”
小辰光明明那么沉稳持重一人。
陈德清气定神闲,“他那样对你,我嘴皮子说几句够稳重了。”
姚荟哑声,“你又想笑我。”
“笑你为何,”陈德清放下报纸,坐到她旁边认真言语,“我讲过,那些事我只有心疼没笑话。”
“我讲玩笑话 ,你又当真了。”
姚荟有些别扭,转去看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