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铛啷一声,最后一块弹片被吸入玻璃罐。
弹片离体的瞬间,林戎只觉得全身血液瞬间通畅,有种说不出的舒爽感。
稍微集中精神,那困扰了他许久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了。
“要不要留着这个?当个纪念品什么的,就像拔掉乳牙的小孩一样。”
槐月晃了晃玻璃罐,弹片在里面叮铃作响。
恢复全部实力的林戎,面对槐月时自信了许多,摆手拒绝道。
“这种针对我的武器,只会给我留下一些不好的回忆。”
闻言,槐月嘿嘿直笑。
“你猜怎么着?这些子弹还真不是针对你研发的。”
“早在三十多年前,我就把它作为研究课题交给了我的学生。”
这时,角落里存在感极低的东秋站了出来。
“三十多年前?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
尽管外表十分邋遢,但槐月的模样的确非常年轻。
听到东秋这样说,槐月得意地一叉腰,还猥琐地挺了挺胯。
“你这小鬼给我听好了!我可是来自研究院的大人物!是你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尊贵的人!”
“你知道的,尊贵的大人物们,往往能存在很久!”
如果槐月的气质能稍微不那么邋遢,这句话便更能令人信服。
不过东秋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槐月说的是真的。
与那个腊月一样,哪怕放在高高在上的研究院中,他们也是特殊的存在,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人。
不过,东秋并不了解研究院的结构。
见槐月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林戎眼神微动。他不想东秋和研究院的人打交道,可眼下二者已经产生交集。
“谢谢你帮我取弹片。”
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槐月和东秋中间。
“你登岛的事,三天后我会给你答复的。”
随后,林戎便不由分说地推搡着槐月出了家门。
关上门,林戎看向东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尴尬。
“你很反感研究院?”东秋淡淡地问道。
林戎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因为先驱者计划?”东秋又追问道。
本来林戎一直在向东秋隐瞒,可金融中心将档案公开后,东秋还是从网上知晓了先驱者计划。
听到这个承载着自己痛苦回忆的词语从东秋的口中说出,林戎恍惚觉得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冰天雪地。
头顶是炽热的极阳,光起光灭,不因任何人而改变。
脚下是腐朽的尸骸,终有一死,不管任何人去挽留。
“我只是……研究院做的很多事,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
林戎显然不想在先驱者计划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东秋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于是转而说道。
“我记得你的一大串头衔里,有一条是研究院的荣誉研究员。和我说说吧,关于研究院的事。”
林戎整理了一下记忆,娓娓道来。
“先从基层说起,研究院下面有两个直属机构,一个是首都政府的引导办公室,一个是甲金城基金会的中央实验室。所有出自研究院的科技,都要走这两个渠道才能面世。”
“不过在内部,研究院不是按政府和基金会的阵营来分派系,他们更加注重学科与师门传承。通过考核加入研究院的学生,会被分配给有中级以上职称的研究员做学徒。这些研究员把控着知识与技术,各自形成了一个个门阀。”
“研究院的晋升渠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非常严格的。学徒掌握一定知识与技能后,可以升为初级研究员,也就是研究院的最底层成员。大部分研究员,基本上都止步于此。”
“即便是这样,初级研究员的地位,也可以比拟一座城市的局长级人物了。只要能成为研究员,你就能获得一等公民的身份。至于研究员之上的职称,我还一个都没有见过。”
“我的荣誉研究员称号,其实只是一个挂名头衔而已。因为我为研究院的药剂医学实验提供了很多我的细胞,还配合他们做了很多人体实验,所以特别颁发给我的。”
对于这一点,林戎还是比较自豪的。毕竟兰德的药剂学如此发达,林戎功不可没。那些用他的细胞研究出来的药剂,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听你这么说,感觉研究院与政府和基金会,也没什么不同嘛!”
东秋耸了耸肩,说道。
“政府把控着权力,基金会掌控着资本,而研究院控制知识。他们都是阶级森严,大部分资源掌握在上层人手里。”
“啧,比我想象中的研究院,少了几分超然呢。”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旋即又问道。
“对了,你认识能接触到泯熵机的研究员么?”
“那种人,我怎么可能认识啊?”林戎有些哭笑不得。
“那槐月呢?他是什么级别?”
“他?”
提到槐月,林戎神色有些不自然。
谁也不知道槐月是怎么做到的,即使只是听到一个名字,都能令他感到一阵恶心。
“看他那个熊样,顶多是个中级研究员。模样年轻,兴许是吃了什么药。”
嘴上这样说着,可林戎潜意识里,还是对槐月十分忌惮。
后者给他的独特感觉,是面对任何研究员都不曾有过的。
林戎又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槐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要迷霞的不是研究院,而是兰德研究院。”
难道槐月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兰德政府在主导么?
政府里不全是好人,这一点林戎十分清楚。
想要时错性因果律的,就是那些人么?
自己已经为政府付出了这么多,可没想到连和妻子的这个温馨小家,他都不能拥有。
悲凄的想法,让林戎感到一阵苦涩。
就在这时,东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去吃饭吧!”
林戎微微一愣,随后笑着点头。
“嗯!”
……
怎么可能不多想?
躺在床垫上的林戎,经历了一阵辗转反侧后,在梦乡里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从见到迷霞的第一眼开始,林戎就能感觉到,这个姑娘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鹅蛋脸,麻花辫,鼻头有点俏皮的圆,属于那种一看就是老好人的女孩。
医院里的其他医生和护士,要么脸上带着驱不走的疲惫和怨气,要么眼神麻木举止僵硬。
唯有迷霞,一双空灵的黑色眼眸中,萦绕着平静与安宁。
仿佛一潭没有波澜的水,又仿佛一条呆头呆脑的鱼。
浸泡在时间的酱缸里,腌制成的咸鱼。
这就是林戎从病床上醒来时,第一眼所看到的。
在医疗仪器的滴滴声中,林戎虚弱的声音传出。
“水……”
令他疑惑的是,那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女医生,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低着头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水。”这次林戎声音大了些,但还是很轻,生怕惊动了这小兔子一样的姑娘。
这一次,女医生总算放下了本子。
“原来是这样。”她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话,搞得林戎一头雾水。
“他们抽了你很多血,你不应该答应的。”
这些奇怪的话,林戎完全听不懂,此时的他口干舌燥,只想喝点水。
不过即使是这样,林戎也没有发脾气。
女医生站起来,走到了林戎的床前,此时林戎也看清了她胸口上铭牌上的名字。
“迷霞……医生?能不能给我点水?”
谁料,迷霞又一次忽视了他,将笔记本翻了一页,记录着仪器上的各种示数。
林戎看到,被迷霞翻过去的一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2。
就在他疑惑地盯着那些数字看时,埋头记录数据的迷霞突然开口。
“人体的细胞分裂次数有限,你被抽血,你的干细胞就需要花费额外的分裂次数来造血,这会影响你的寿命,所以不要相信献血有益健康的话。”
林戎闻言更懵了,这姑娘怎么一直在说血的事?
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失血过多的感觉啊。
迷霞记录完,啪嗒一下合上本子。
“我是你的观察医生,如果你想找人伺候你,我去帮你叫护士。”
这句林戎听懂了,想必是对自己先前要水的回应。
只是这话怎么夹枪带棒的?要不是迷霞语气平淡如常,林戎都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
迷霞离开了病房,一分钟后,两名女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走了进来。
看到床上已经醒来的林戎,几人顿时露出殷切的笑容,一下子围在了林戎的床边。
“林先生您醒啦?”
同为二等公民,医生这种技术人才社会地位显然要比执法官高。可眼下这两名女医生近乎谄媚的热情,让林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蠢,很快就想明白了缘由。
这高档的豪华单人病房,明显是给有价值的人住的。而他林戎能出现在这里,只能是因为他通过了实验,获得了前往首都的资格。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座城市,但是在兰德,没有一个人会不向往首都。因此,林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人物。
“我想喝点水。”
几个护士闻言,争先恐后地冲去倒了一杯水,却被一名女医生瞪了一眼,随后抢过水杯,媚笑着端到林戎面前。
“我扶您坐起来喝吧。”
另一名女医生按动病床上的按钮,病床前半截缓缓抬高,林戎也在她的搀扶下坐起来。
清水入口,前所未有的甘甜沁润了林戎的心灵,每一寸皮肤都共享着这美妙的舒爽。
喝完水后,心口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堵塞感。林戎立即表示,自己想要休息一会儿。
“您才刚醒,我们还是候在这里吧。要是您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就好。”
两名女医生带着护士们退到了病房的角落,开始窃窃私语。
房间很大,按理说林戎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才对。可是自从醒来之后,林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机能和感知力有了明显的提升。
女医生和护士们的谈话,也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话说这是在选拔什么呀?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心脏中枪能活下来,好可怕!”
“真羡慕迷霞医生,可以跟着去首都。”
“首都啊……首都是什么样子的呢?”
几个护士正憧憬着,一名女医生突然不屑地冷笑道。
“羡慕她做什么?她可是跟院长睡了才得到这种机会!”
“咱们医院那么多年轻有为的医生,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她?整天神神叨叨跟个神经病一样,如果不是跟院长睡了,这种机会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
听到这句话,林戎眉头一皱。
那个姑娘虽然呆头呆脑的,说话还有些不着调,可仅凭一面之缘林戎就敢断定,迷霞绝不是女医生口中的那种人。
“你们太吵了,出去!”
林戎第一次对比自己高贵的医生命令道,语气还有着明显的愠怒。
女医生哪敢说什么,带着护士们急匆匆地逃离了病房。
林戎冷哼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五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林戎睁眼,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虽然同样穿着白大褂,但男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那些医生完全不同。
想必他就是先驱者计划的研究员之一。
高高在上的一等公民!
出身普通的林戎哪见过一等公民,一时间有些紧张。
好在,眼镜男的态度还算友善,没有咄咄逼人。
“你的心脏会分泌一种特殊物质,就是这种感觉物质救了你的命。所以组里决定,特批你通过实验。另外,你同队的那个通过者,自杀了。”
是那个狡诈的娃娃脸么?
雪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林戎的脑海。
“你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不过由于你的情况特殊,在开始下个阶段的实验之前,我需要你的血液样本。”
需要血液样本,那不就是要抽血么?
林戎突然理解了迷霞先前的逻辑,那几句话并非胡言乱语,而是顺应着某种错乱的规律。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还没有被抽血?
难道那个姑娘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甩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林戎点了点头。
“你是个特殊的试验品,采取血液样本会耽误你的实验进度。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可以取消这个环节。”
会耽误实验进度,也就意味着要抽取大量的血液。
林戎不懂医学或是生命科学,但从前在执法局,局里一直呼吁大家献血,说献血可以刺激身体的造血功能。
他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但他还是答应了眼镜男。
“好,明天我会再来。等采取完样本,三天后我们就前往首都。”
眼镜男转身要走,林戎却在背后叫住了他。
“请问……实验到目前为止,死了……有多少人通过?”
林戎的话磕磕绊绊的,眼镜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说道。
“二阶段还有324人正在实验中,通过者有27人,这个数量还是不够。”
听到这个消息,尽管林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难免有些震惊。
几千上万名执法官参与,最后活下来的,可能只有几十个人。
这样残酷的实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先驱者计划的研究员之一就在眼前,可林戎根本不敢去质问对方。
实验开始前,每个人都是自愿参加的,一个前往首都的名额,足以让人们趋之若鹜。
林戎心思乱了,只能不去想这些事情。
“对了,我听说有一位本地医生,要和我一起去首都?”
这句话问完后,林戎看到眼镜男的表情变了一下。
“谁告诉你的?”
林戎说出了刚才的事,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还记得在雪原里的那个夜晚,丧气青年所说的话。
在丙兵城训练他们的光头教官,只是因为向他透露实验内容,便被押送到首都秘密处决了。
那几个医生和护士,怕不是也要被清算。
眼镜男沉默了几秒,向林戎解释道。
“我们组里没有医护人员,所以会在当地随便挑一个带到首都去,监测试验品的数据和状态。”
“怎么,你不想她跟着么?”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林戎赶忙摆手说道。
眼镜男没有再做停留,径自离开了病房。
林戎长出一口气,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研究院的人。
超然,理智,冷漠。
很符合他对研究员的刻板印象。
如果不知道这些真相,林戎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为人类文明进步而奋斗的,默默无闻的高尚者。
而先驱者计划,也让林戎对他们有了新的认识。
残忍。
不是主观上的残暴,而是习惯性地漠视生命。
巨大的死亡人数,没能让眼镜男产生一丝动容,仿佛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
正如研究院里,那台决定世界命运的机器。
先驱者计划,不过是一头大象在蚁穴上随意踩出的一个脚印罢了。
想到在训练中,在雪原上,一个个生命在自己身边逝去,林戎不由得握紧了水杯。
咔嚓一声,玻璃杯子被轻松捏碎,水洒了一床。
心脏分泌的物质和研究院的药剂联合作用下,林戎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但现在的他还没能适应。
林戎想要把刚才那些医生和护士叫回来,但想到她们对迷霞的流言蜚语,以及自己可能一句话害死她们,林戎又熄灭了这个想法。
躺在浸湿的床上,林戎缓缓入睡。
接下来的两天,林戎被抽取了大量的血液。针管刺入血管,晕眩感逆流而上。从清晨到傍晚,再到次日清晨。
第三天,眼镜男给了林戎一支看起来很珍贵的营养液,并让他好好休息。
此时的林戎已经无比虚弱,而照顾他的任务又落到了迷霞身上。
“这是高密度能量液,普通人直接喝的话可能会爆体而亡。”
听到这句话,正在小口喝营养液的林戎,险些一口喷出来。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迷霞竟调皮地笑了。
“你的代谢速度很快,应该可以承受。如果感到难受就告诉我,我帮你稀释注射。”
林戎佯装嗔怒地白了她一眼,旋即戏谑地笑道。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
迷霞小脸一红,把头别过去,不去看这个轻浮的家伙。
“我的同事都不见了,现在只有我能照顾你了。”
“接下来去首都,你还得照顾我。哼哼!” 林戎不由得惬意地轻哼起来。
今天的迷霞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两人的对话也没有出现什么错乱的逻辑。
又闲聊几句后,迷霞打了几个呵欠,开始犯起了迷糊。
林戎有心让她回去休息,可人生刚经历重大变故的他,价值观受到极大的冲击,极度渴望能有人陪自己说说话。
为了让迷霞打起精神,一番犹豫后,林戎说出了关于先驱者计划泄密清算的事。
“我知道,我也签署过协议。”迷霞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签署协议的话,你告诉我这些也会让我被处死的。”
林戎心头一惊,连忙道歉,同时暗骂自己愚蠢。
迷霞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你觉得,第二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老实说,林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参加先驱者计划前,他的生活平平无奇。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他固然渴望美好,但得不到美好,似乎也没什么。
“它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迷霞一边说着,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每一张纸的背面,都写满了数字2。
手指拂过那些数字,迷霞轻声呢喃道。
“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第二未来的存在。”
“研究院想要的是绝对的有序,是唯一的定数。而连泯熵机都泯灭不掉的第二未来,则是一个异数。”
这种玄之又玄的话题,头脑简单的林戎一向是不能理解的。
他尴尬地挠了挠脸,说道。
“有序也是好事嘛,就像法律一样,法治社会不是挺好的。”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迷霞仍然低着头,抚摸本子上的数字。
“1怎么可能等于2?”
“不一样的……”
她忽然合上本子,站起身来。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坐车去首都。”
“啊?哦……好……”
望着迷霞呆头呆脑的背影,林戎心底有些失落。
走到门口,迷霞慢慢转身,留下一句话。
“你会救很多人的。”
……
往后的日子,两人在首都一起度过。
林戎白天乘坐跃迁阵被投放到各个城市,通过镇压暴乱进一步激活身体潜能。
晚上回到实验据点,接受一堆测试和检查后,与迷霞分享白天的见闻。
林戎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如此残酷的实验之中,能有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陪在身边,一直鼓励安慰自己。
久而久之,两人互生情愫,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与迷霞的点点滴滴,在梦中是那样的真实而清晰。
难得做一次好梦的林戎,破天荒地睡到了中午。
“醒醒,你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找你来了。”
林戎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东秋在扒拉自己。
“你不是答应人家今天给答复么?快点起来吧!”
咦?我答应槐月的不是三天后……
一抹熟悉的错乱感,忽然涌上林戎的大脑,顺着神经瞬间蔓延到全身。
他起身穿好衣服,将门口的槐月迎了进来。
“吼吼吼!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槐月笑嘻嘻地伸手去掏屁股,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掏出什么恶心的粘液或药剂,而是提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保温桶。
打开盖子,里面居然是满满一桶鱼皮粥。
这熟悉的香味,与那位粥店老伯做的如出一辙!
“没错,就是你们常去的那家店,不枉我起了个大早才买到。”
看着鱼皮粥,林戎吞了口口水,疑惑地问道。
“我记得,那家店早就关门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槐月一笑而过,提着桶坐到了东秋家的餐桌旁,十分自来熟地拍着桌子。
“快去拿碗,我要饿死了!”
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中,三人一起吃了顿早午饭。
放下空碗,林戎看着槐月,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想上岛,我可以让你去。但是,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槐月嘴里嚼着柔韧的鱼皮,发出恼人的吧唧声。
“你说过,你想找的不是迷霞,而是那个异数。假如你找到了,你打算做什么?”
槐月依旧是那副贼兮兮的样子,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的任务只是找到异数,至于怎么处理,那和我没有关系。”
这有些敷衍的回答让林戎感到不满,他死死瞪着槐月的眼睛,后者却丝毫不受影响。
良久,林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你可以上岛。”
“但是!”
刚刚收敛的气势再次爆发,压迫感凝聚成一根针,直冲槐月的心灵。
“如果被我发现,你伤害了迷霞,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我会找到你最亲近,最在意的人,然后当着你的面将其碾碎!!!”
面对林戎的威胁,槐月突然笑了。
与以往的猥琐不同,他的笑容中尽是冷漠,还有一丝丝的怜悯。
“我最在意的人?”
“你永远都不会见到她的。”
两人针锋相对之际,东秋无奈地说道。
“你俩要是想打架就出去,我只有这一套碗碟。”
气氛缓和了些,两人陷入了沉默,谁也不和对方说话。
就这样赌着气,三人一同来到了港口。
港口仍然处于戒严状态,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执法军士在远处活动。
林戎前去给槐月办出海手续,槐月则和东秋一起站在码头旁吹海风。
“我感觉,你和其他研究院的人不一样。”东秋看着海面平淡地说道。
“哦?你见过其他研究院的人?”
东秋当然见过,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丑腊月就是。
不过,他所指的并非腊月。
“我是辛石城人,之前见过孙渺一面。”
“原来如此。”
槐月嘿嘿一笑,解释道。
“执法军士的缔造者,他勉强可以算是腊月的门徒。”
“那么,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东秋侧目打量,视线从头到脚将槐月扫描了个遍。
“你的身上,有某种本真而纯粹的东西。”
槐月愣了一下,随后放声大笑。
“有意思!你很有意思!”
长笑过后,槐月突然凑到东秋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腊月的专业是机械工程,擅长精密机械的制造,甚至可以造出微观层面的器件。在这方面,兰德无人能出其右。”
“而我的专业是生命科学,在这个领域,我同样是兰德的顶尖。”
“我们的研究,完全忽视任何现有规律和秩序,每一次实验都以颠覆性的结果为目标,绝不去考虑任何现实和应用,这也是研究院的信条。”
“而孙渺这些人,其实并不属于研究院。他们所在的机构,名为兰德研究院。”
槐月的话让东秋暗自吃惊,难不成有两个研究院?
“没错,有两个研究院。”槐月像是看透了东秋的疑惑,点头说道。
“兰德研究院,是初代研究院学徒在政府的支持下建立的,是研究院的附属品。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兰德研究院替我们承担了发展科技的任务,在人们的认知中渐渐取代了我们。”
“真正的研究院,那个掌握泯熵机的,牛逼哄哄闪闪发光的研究院,只有十二个人。”
槐月抬起头,凝视着青白色的天空,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看。”
顺着他的目光,东秋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色彩。
认知的屏障,阻碍他看到天空之上的景象。
“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相信你会找到办法的。”
两人就这样沉浸在各自所见的景色中,直到林戎驾驶着小船来到他们面前。
槐月正准备登船,东秋突然问道。
“你最在意的人,是你的老师吧?”
听到这句话,槐月露出错愕的神情。
“是的。”他没有否认。
“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么?”
“你见不到她的,这没有意义。”
东秋嘴角勾起,看着槐月的眼睛。
“既然没有意义,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槐月再次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
他忽然站直了身体,表情前所未有地庄严。
从这副认真的模样中,东秋竟看到了一个身穿整洁白大褂,仪容仪表一丝不苟的严肃男子。
“老师的名字是……”
“洁宏娲。”
……
小船踏着浪花远去,东秋默默注视着它的背影。
一朵小小的波涛,在东秋脚下的礁石上绽放,迸溅出圆滚滚的水滴,落在他的脚边。
一滴。
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