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白城体育场的射击靶场被清晨的薄雾笼罩,二十米外的靶位刚换上新的靶纸。俄国代表团的射击选手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德拉戈米罗夫检查着他的莫辛纳甘步枪,枪身的烤蓝在雾中泛着冷光——这是圣彼得堡兵工厂特制的比赛型号,枪管比制式步枪长出三寸,据说能把子弹误差控制在半英寸内。
“靶子准备好了!”裁判的喊声穿透雾气,靶位后方的机械装置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德拉戈米罗夫眯起眼,突然愣住了——升起的不是常见的圆形靶纸,而是一张张人物肖像,金边框里的面孔个个戴着皇冠或佩着勋章,最中间那张的胡须雪白,正是奥匈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
靶场旁的观众席瞬间炸开了锅。奥匈代表团的随员约瑟夫·雷德尔差点掀翻手里的望远镜,镜片里的肖像下方还印着小字:“哈布斯堡家族成员”。他身边的波斯尼亚运动员穆罕默德·塔拉特猛地站起,制服上的双鹰徽章被他攥得变了形:“这是侮辱!他们怎么敢——”
“安静!”俄国观众席传来震天的欢呼,有人挥舞着三色旗,有人高唱《上帝保佑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包厢里,陆军大臣苏霍姆利诺夫拍着桌子大笑:“德拉戈米罗夫这小子,果然懂陛下的心思!”他指的是上个月尼古拉二世的密令——在奥运会上“让哈布斯堡家族看看俄国的厉害”,毕竟奥匈在巴尔干的扩张早就惹恼了圣彼得堡。
德拉戈米罗夫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视线锁定弗朗茨·约瑟夫的肖像。他祖父曾参加1848年镇压匈牙利革命,弹壳至今还放在家族陈列柜里。“第一枪,献给1848年的英雄们。”他低声念叨,扣动扳机的瞬间,枪托在肩窝轻轻一撞。
子弹穿透靶纸的脆响刚落,报靶员的喊声就传了过来:“十环!正中眉心!”
俄国观众席的欢呼声差点掀翻顶棚。几个哥萨克军官吹着口哨,把伏特加酒瓶往空中抛。奥匈皇帝弗朗茨·约瑟夫的包厢里,老皇帝的手指死死掐着扶手,银须因愤怒而颤抖:“告诉冯·霍约斯伯爵,这不是体育比赛,是宣战!”他身旁的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猛地站起,军刀的挂扣撞在包厢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第二张靶纸升了起来,是奥匈皇后伊丽莎白——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茜茜公主。她的肖像旁印着“巴伐利亚公爵之女”,德拉戈米罗夫的嘴角勾起冷笑。十五年前他在维也纳参加军事演习时,曾亲眼看见茜茜公主的马车在街头驶过,当时的卫兵对俄国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砰!”又是一枪。报靶员的声音带着迟疑:“十环!打在项链位置!”
“好!”俄国观众席有人点燃了火把,火苗在雾中跳动。联合帝国代表团的吴景明正调试机枪,见状对身旁的陈德康低声说:“沙皇这是故意挑事。奥匈在波斯尼亚修铁路,抢了俄国的生意,现在借着奥运会报复呢。”陈德康摸着南洋联邦的橡胶护具,哼了一声:“让他们闹,最好两败俱伤,南洋党正好把橡胶卖到巴尔干去。”
第三张靶纸是奥匈王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肖像上的他穿着匈牙利骠骑兵制服,胸前挂满勋章。德拉戈米罗夫的呼吸变得急促——去年在萨拉热窝,正是这位大公指挥的演习,把俄军比作“欧洲的野蛮人”。他调整呼吸,枪口微微下移。
“砰!”子弹精准地打在肖像的心脏位置。报靶员的声音刚落,奥匈代表团的官员就冲到裁判席前,雷德尔挥舞着拳头喊:“这是谋杀!我们要抗议!”法国总统法利埃的包厢里,克列孟梭冷笑一声:“哈布斯堡家族也有今天。1859年他们在索尔费里诺打败我们时,可没讲过规矩。”
靶位机械装置继续转动,一张张奥匈皇室成员的肖像接连升起:列支敦士登公爵阿洛伊斯、托斯卡纳大公费迪南多四世、克罗地亚总督约西普·耶拉契奇……德拉戈米罗夫的枪声像时钟一样规律,每响一声,俄国观众就欢呼一次,奥匈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第七个!打在徽章上!”
“第九个!十环!”
“第十二个!还是十环!”
当奥匈海军大臣鲁道夫·蒙特库科利的肖像被打穿时,英国奥委会主席终于冲进靶场,权杖在地上敲得邦邦响:“停下!立刻停下!”他指着德拉戈米罗夫,气得浑身发抖,“奥林匹克宪章禁止政治挑衅,你们这是在破坏盛会!”
德拉戈米罗夫放下步枪,对裁判行了个军礼:“我只是在练习精准射击,先生。靶子上的人物是谁,与我无关。”俄国驻英大使亚历山大·本肯多夫伯爵慢悠悠地走进靶场,手里把玩着怀表:“主席先生,规则可没说不能用肖像当靶纸。再说了,奥匈的射击选手用土耳其人的画像当靶时,怎么没人抗议?”
这话戳中了奥匈人的痛处——去年在维也纳的比赛上,他们确实用奥斯曼苏丹的肖像做过靶纸。弗朗茨·斐迪南大公气得拔出军刀,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别上当!他们就是想激怒我们!”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包厢里,他正对俾斯麦的孙子说:“看看俄国人的嚣张。告诉冯·毛奇,必须加强我们在西里西亚的驻军,不能让斯拉夫人以为欧洲是他们的天下。”
靶场中央,德拉戈米罗夫被簇拥着离开,俄国观众扔过来的鲜花堆满了他的肩膀。他路过奥匈代表团时,故意停下脚步,用俄语说:“下次演习,最好别穿那么显眼的制服。”斐迪南大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吼道:“等着瞧!三个月后的巴尔干演习,让你们见识真正的军人!”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吴景明捡起一张被打穿的靶纸,上面是奥匈首相卡尔·施蒂尔克的肖像。陈德康凑过来看:“北方党那边传来消息,李光首相让我们别掺和这事。”吴景明把靶纸揉成一团:“他当然不想掺和,北方党还指望从奥匈进口机器呢。不过苏曼女士肯定高兴,这事儿一闹,奥匈从德国进口的钢材就得涨价,南洋联邦的锡矿又能多卖钱了。”
奥匈代表团的休息室里,弗朗茨·约瑟夫正对着电报发火。陆军大臣康拉德·冯·赫岑多夫的密电说,已下令波斯尼亚驻军进入戒备状态,边境的克罗地亚族士兵都配发了新步枪。雷德尔匆匆进来:“英国首相说愿意调解,但条件是我们撤回对塞尔维亚的贸易制裁。”老皇帝把电报拍在桌上:“告诉他们,除非俄国人公开道歉,否则免谈!”
俄国代表团的庆祝宴会上,德拉戈米罗夫被尼古拉二世的电报表扬为“帝国的骄傲”。本肯多夫伯爵举着酒杯说:“陛下刚收到消息,东西伯利亚总督何彦升已在勒拿河增派了两个旅,就等奥匈人敢动巴尔干,我们就拿下他们的加利西亚地区。”有人突然喊:“听说联合帝国的南洋党愿意卖给我们橡胶?比奥匈的便宜三成!”众人哄堂大笑,酒杯碰撞的声音盖过了远处传来的《蓝色多瑙河》旋律——那是奥匈乐队在演奏,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夜幕降临时,白城体育场的靶场已换上普通靶纸,但地上散落的肖像碎片还没被清理干净。约瑟夫·毕苏斯基和海伦娜路过时,捡起一块印有斐迪南大公肖像的纸片,上面的弹孔像个黑洞。“他们用子弹争吵,我们连争吵的资格都没有。”海伦娜轻声说。约瑟夫握紧拳头:“但总有一天,被压迫者的子弹,会打穿所有暴君的靶纸。”
远处的泰晤士河上,俄国巡洋舰“阿芙乐尔号”的探照灯扫过水面,与奥匈商船“维也纳号”的灯光在黑暗中对峙。靶场的风里,还飘着硝烟的味道,就像欧洲大地上弥漫的紧张气息——一场由射击靶引发的冲突,正悄悄改变着所有人的棋局。而在帝都首相府,李光看着南方党送来的电报,上面写着“可趁俄奥交恶,提高钢铁出口价”,他拿起笔,在旁边批了两个字:“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