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克罗斯蒂亚王国的王宫总在晨光中透着几分慵懒的华贵,诺克缇莉丝的寝宫更是被鎏金般的阳光填满。
雕花窗棂将光线切割成细碎的菱形,落在铺着天鹅绒软垫的座椅上。
也落在她深紫色的长发上——那头发如上好的丝绒,此刻正被两名女仆轻柔地梳理着。
“公主殿下,这是昨日刚送来的新的首饰?”为首的女仆捧着首饰盒,声音温顺得像羽毛,盒中众多珠宝饰品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诺克缇莉丝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庭院里盛放的黑色鸢尾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的,淡淡应了声:“随便吧。”
另一名女仆正为她系着礼服的缎带,冰蓝色的礼服裙摆上绣着银线勾勒的鸢尾花,走动时会如流水般漾开光泽。
她动作轻柔,却还是不小心扯到了诺克缇莉丝的袖口,立刻紧张地屈膝道歉:“抱歉殿下,在下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
诺克缇莉丝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黑色鸢尾花。
等女仆为她戴上小巧的金冠,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她才缓缓站起身,对着穿衣镜审视自己。
镜中的女子眉眼精致,唇色如蔷薇花瓣,可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却没有寻常公主的娇柔,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你们都退下吧。”她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女仆躬身行礼后轻声退去,房间的门被轻轻合上,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诺克缇莉丝没有去花园,也没有去书房,而是径直朝着国王与王后的宫殿走去。
走廊上的挂毯描绘着克罗斯蒂亚的建国史,织金的丝线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她的裙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越是靠近那里,就越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声,先是国王沉稳的嗓音,接着是王后带着忧虑的抱怨。
她的脚步顿在殿门外,雕花的木门留着一道缝隙,将里面的对话完整地送进她耳中。
“莱顿沙夫特里希的军事力量确实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可诺克缇莉丝和克拉芮蓓都是我们的女儿,怎能让她们嫁给一个连王室血统都没有的贵族?”
王后的声音带着委屈,还有一丝不甘,“就算那些贵族世家掌握着军权,可我们的公主嫁过去,终究是矮了一截,传出去岂不是让周边国家笑话?”
国王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似乎在安抚妻子:“王后,现在不是讲脸面的时候。
你也知道,国内的叛军最近越发猖獗,就连南部的矿山都被他们占了两座,没有莱顿的军事援助,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
而且莱顿虽无王室,可那些贵族世家的实力比不少小国的王室还要强,克拉芮蓓若是嫁过去,至少能保她一世安稳。”
“安稳?”
王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又很快压低,像是怕被外人听见,“从克罗斯蒂亚到莱顿这一路上,叛军肯定会派人暗杀的,到时候那一路上全是危险!
上次护送矿石的队伍都被袭击了,更何况是送公主过去?
而且莱顿的贵族们一个个眼高于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善待我们的女儿?”
国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叛军的势力越来越大,若是得不到援助,王室迟早会被推翻,到时候别说公主,我们所有人都难逃厄运。”
“那你倒是说,该让哪个女儿去?”
王后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现在适龄的就只有诺克缇莉丝和克拉芮蓓,诺克缇莉丝今年二十四,克拉芮蓓才十四啊!
你忍心让这么小的女儿去冒这个险吗?”
诺克缇莉丝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披风的系带,指节泛白。
她知道王室在商议联姻的事,却从没想过会落到自己和妹妹头上。
殿内的国王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纠结:“按年龄,本该是诺克缇莉丝去,可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前几年为了拒婚,把公爵家的公子怼得下不来台,还差点纵马闯了贵族的宴会,多少人因为她的脾气退了婚。
这样的性子嫁去莱顿,若是闹出事来,岂不是破坏了两国的合作?
反而克拉芮蓓性子软,又乖巧,去了那边不容易惹麻烦,而且让她去莱顿,也能避开国内的动荡。”
“你的意思是让克拉芮蓓去?”
王后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她才十四岁!什么还不懂,怎么应付那些老谋深算的贵族?
而且一路上的危险,她根本承受不住!”
“那你说怎么办?”
国王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烦躁,“难不成真让诺克缇莉丝去?
她要是在莱顿闹出乱子,引发外交事故,我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我不知道。”
王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满是无助,“两个都是我的孩子,让谁去我都舍不得。
要是能让我替她们去,我宁愿自己去受这份罪。”
“别胡思乱想了。”
国王的语气缓和了些,“先等莱顿的特使到了再说,或许他们有更合适的人选推荐。”
“可我们总得先拿个主意啊!”
王后又急了,“不如问问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她们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
“问了又能怎样?”
国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若是两人都拒绝,我们难道要跟莱顿翻脸吗?
而且这联姻有利有弊——去了莱顿可能安全,可也可能被当成棋子;留在国内,叛军一日不除,就一日没有安稳日子。”
王后沉默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要不……还是让诺克缇莉丝去吧。
她比克拉芮蓓大十岁,心思细,又机智,就算遇到危险也能想办法应对。
而且她看人的眼光一向准,若是真嫁了,总能为自己谋条出路。”
“可她的脾气……”
国王还是犹豫,“我实在担心她会惹事。
上次她为了护着克拉芮蓓,把财政大臣的儿子打进了医院,这事到现在还被贵族们议论。
若是在莱顿也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殿门外的诺克缇莉丝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胀。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王室是个多余的人,是被冷落的公主,却没想到在父母的争执里,她的“机智”和“眼光”竟成了被考虑的理由。
惊讶过后,是难以言喻的茫然,可很快,那茫然就被一种决绝取代——她不能让才十四岁的克拉芮蓓去冒这个险,那个软乎乎的妹妹,连看到毛毛虫都会哭,怎么能应付一路上的危险和莱顿复杂的贵族圈?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阳光随着门缝涌入,照亮了她冰蓝色的裙摆,也让殿内的国王和王后同时愣住,惊讶地看向她。
“父王母后,不必再争执了。”
诺克缇莉丝走到殿中,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起身时眼神坚定,“这次联姻,我去。”
国王和王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王后率先开口,声音发颤:“诺克缇莉丝?你……你什么时候在外面的?
你都听到了?”
“从你们说起该让哪个女儿去莱顿时,我就在门外了。”
诺克缇莉丝抬眸,目光扫过父母担忧的脸庞,继续说道,“若是你们放心不下,也可以让我和克拉芮蓓一起去。
明面上,就说联姻的是我;暗地里,你们派亲信保护克拉芮蓓。
若是我途中遭遇意外,到了莱顿再对外宣称‘死去的公主是替身’,让克拉芮蓓以真公主的身份完成联姻。
——这样既不会耽误两国合作,也能让克拉芮蓓避开叛军的主要注意力,她会更安全。”
“不行!”
王后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急切的担忧,“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样一来,你岂不是成了叛军的第一目标?你的处境会比克拉芮蓓危险十倍!”
诺克缇莉丝看着王后泛红的眼眶,心中一暖,却还是坚持道:“母后,您忘了小时候您教我的话吗?
您说,身为克罗斯蒂亚的公主,不能只享受王室的荣光,也要担起王室的责任。
现在国家有难,我身为姐姐,本就该护着妹妹。
而且这是唯一能兼顾两国合作和克拉芮蓓安全的办法,很完美,不是吗?”
“可我们可以找个和你容貌相似的侍女假扮你啊!”
王后还在挣扎,试图找到更安全的办法,“没必要让你亲自去冒险!”
一直沉默的国王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的决断:“就按诺克缇莉丝的办法来。”
“陛下!”王后猛地转头看向国王,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怒,“您怎么能同意?那是我们的女儿啊!”
国王叹了口气,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诺克缇莉丝身上,带着愧疚,却也带着无奈:“王后!你忘了叛军的底细了吗?他们的眼线遍布王宫,对皇室成员的外貌、习性了如指掌。
若是找侍女假扮,一旦被识破,他们就会立刻猜到我们在保护真正的公主,到时候反而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克拉芮蓓身上——她年纪小,更容易成为目标。”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沉重:“而且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公布联姻公主的身份,现在让诺克缇莉丝以真公主的身份出行,叛军只会认定她是唯一的目标,所有的危险都会集中在她身上。
这样一来,克拉芮蓓才能真正安全。”
国王看向诺克缇莉丝,眼神复杂:“只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真的愿意吗?”
诺克缇莉丝迎上国王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语气郑重如誓:“我愿意。
为了克罗斯蒂亚,为了克拉芮蓓,我愿意。”
阳光透过正殿的落地窗,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冰蓝色的礼服在光线下泛着微光,竟像是披上了一层铠甲。
王后看着她坚定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声音哽咽:“我的女儿……委屈你了……”
诺克缇莉丝轻轻拍着王后的背,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靠调皮捣蛋吸引注意力的公主,她终于能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家人,做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了。
……
“这样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了……这样的感觉……真是孤独,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