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天陈闵明去学校接我,并把我送到了金顶大酒店妈妈办公室的原因。
那已经是2001年的春节,这一次过年,我的老叔王宇一改之前几年的沉郁,他在商业大厦买了好多爷爷奶奶最爱吃的熟食,又托朋友订了好多海鲜,让爷爷奶奶家的年夜饭比往年还要丰盛。
我的老叔王宇在年夜饭上罕见地提起了酒杯,要敬的人确实我妈妈方真真:“嫂子,当初多亏了你,我才在下岗后不至于没有去处。我知道,这次陈总的北桥钢铁和燕钢合并,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我在合并后的集团安排了这么好的岗位。”
看着往日里不善言辞的小叔子今天突然敬自己酒,方真真很是吃惊,她随即面色平和地笑着说道:“小宇子,你现在所担任的岗位,靠的是你在北桥钢铁集团时的表现,尤其是你跟那个姚小愚用技术,合力加速了新专利的研发......要说谢,你最该谢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啊!”
我爸王彬这时说道:“小宇子,这么兜兜转转一圈,你又回到了燕钢,还是担任更高的职位,这是件好事,以后要继续加油干啊!”
王宇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爷爷奶奶没有更多的嘱托,但从他们洋溢着幸福的脸上能看得出,他们对老叔能够又回到燕钢感到很高兴——毕竟合并了北桥钢铁之后,燕钢的产能在全国也能排进前五了。
在爷爷奶奶家吃过年夜饭回家的路上,我问妈妈:“妈,元旦前阿明舅舅带着零食和玩具把我送到金顶大酒店那次,他就是告诉你我老叔的工作安排吧?”
妈妈方真真轻轻数落我道:“你这孩子,就爱装小大人,总打听大人的事干嘛呀?!”接着,她跟我爸王彬说道,“美璟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年前阿明来金顶大酒店看我那次,除了说小宇子工作安排的事以外,还告诉我了一个消息。”
王彬好奇道:“哦?什么消息?”
方真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他听政协的朋友说,年后,市政府招待所就要给承包出去了。既然消息是从政协那传出去的,我觉得未必是空穴来风。”
王彬听罢说道:“这倒也不稀奇...这几年,全国各个城市的五星酒店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甚至我们开发的高端楼盘都要配套个五星级酒店。在这种情况下,市政府招待所这种国营单位,如何与之竞争呢?市里现在正在减包袱,把市政府招待所承包出去也是情理之中。”
方真真点了点头:“嗯,阿明之所以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他听说小红有意参与承包,却苦于钱不够,他想通过我去帮助小红。”
王彬有些吃惊:“小红?你的徒弟周小红?她要承包市政府招待所?在我眼里,她还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啊!”
方真真说道:“小红这几年的成长其实很快,她早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只是她有意参与承包这件事,她却从来没对我提起过......唉,到底是我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也许感情就疏远了吧......”
王彬安慰道:“媳妇儿,你也别多想,也许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小红那孩子才没跟你透露。对了,刚才你说阿明想要替她出钱?我怎么记得这俩人早就黄了啊,阿明还没放下呢?”
方真真叹了口气:“他们小年轻的事我也是不懂了,明明两个人都单着,却总是像隔了堵墙一样......偏偏他们一方有困难,另一方又总想出手相助。”
王彬说:“那我感觉他俩就还有戏。”
方真真却不这么认为:“感情的事,哪像你说得这么简单轻松......我看呐,这次就算阿明托任何人,就算小红再想承包市政府招待所,她也是不会要阿明的钱的。”
王彬忽然想到了什么:“哎,等等,要是市政府招待所承包了出去,那......高燕霞的所长还怎么做?”
方真真不无遗憾的说道:“这也是我听到承包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只要承包人不是燕霞本人,那么市政府招待所被承包后,总经理大概都不会是她了。好在她同亚洲结婚后,重心逐渐放到家庭上了......”
***
春暖花开的时候,曾经的传言成为了现实,市政府招待所果然正式开始了承包进程。而最终的承包人之一,真的是小红阿姨!
我称她为“承包人之一”,是因为最终确实是有人出钱跟她合伙一起拿下了市政府招待所的经营权。然而那个人,却不是阿明舅舅。小红阿姨的合作伙伴,是如今已经开着全市最大美容机构的老板朴敏,她的木兰美容院,如今已经更名为木兰美业;其在沈阳的旗舰店,现在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装修。
从1991年我刚记事那时起,我就知道朴敏阿姨对于市政府招待所地执念......而如今,她的执念终于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得以实现:作为承包的主要出资人,她将占有承包后市政府招待所的大部分所有权;而小红阿姨,将是那个主持实际日常全盘管理的人。
承包的手续还在进行之中,小红阿姨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我家,她要跟我妈方真真商量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