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走到门口,回身。
他看着尚未从失神中挣脱的陈子安和霍生。
那道目光并无实质的重量。
却让陈子安与霍生的心脏被一只巨手攥住,呼吸停滞。
这一次,祁同伟没有催促。
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情绪。
可正是这种极致的淡漠,这种将他们视作尘埃的眼神,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加令人胆寒。
那是神明对怠慢了旨意的凡人,投下的最后注视。
冷汗刺破毛孔,瞬间浸透了两人昂贵的衬衫后背。
罪!
这是无法饶恕的罪!
“祁厅!我马上去安排!”
陈子安的声音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转身冲出去的动作带着狼狈的踉跄,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去弥补刚才那致命的迟滞。
霍生紧随其后,全程埋着头,再不敢去承受那道能洞穿灵魂的视线。
十五分钟。
夜色被悍然撕裂。
一架通体漆黑的阿古斯塔Aw139型直升机,携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精准降落在别墅的私人停机坪。
旋翼卷起的狂风,将祁同伟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他与陆亦云并肩而立,身处风暴的中心,神情却平静得可怕。
舱门滑开。
霍生探出半个身子,那张脸上混杂着恭敬、惶恐,以及一丝邀功般的急切。
祁同伟踏上舷梯。
陆亦云跟上,步伐从容,没有半分迟疑。
直升机拔地而起,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决绝地撞入深沉的夜幕。
机舱内,隔绝了外界的呼啸,陷入了另一种层面的死寂。
霍生与陈子安腰背挺得笔直,将呼吸的频率都压制到了最低,唯恐一丝杂音惊扰了身侧那尊真正的神。
陆亦云的目光投向舷窗之外。
城市的万家灯火在她清冷的瞳孔中被拉长,切割,最终碎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虚影。
她没问目的地。
也没问任务的细节。
祁同伟说了“三天”,那么从这一刻起,猎杀的倒计时便已开始。
猎人,已经站在了猎场的上空。
俯瞰着,他圈养已久的猎物。
一个小时后,直升机的震动变得极其轻微,稳稳停在了澳岛某顶级酒店的楼顶。
舱门开启。
一股混合着海洋咸味与金钱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
早已在此等候的王虎,一个肌肉贲张的壮汉,立刻躬身。
“老板。”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
可当他的视线扫过祁同伟身后的陆亦云时,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沉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王虎的呼吸,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
那不是被美貌所惊艳。
而是源于一种本能的震骇。
他从未见过任何人,能如此自然地站在老板的身侧,共享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强大气场。
那不是下属的陪衬,更不是附庸。
而是一种对等的存在。
这个女人,拥有与老板同等的灵魂高度。
“你跟着王虎,去车库等我。”祁同伟的声音打断了王虎的思绪。
陆亦云的视线从夜景中收回,她明白,接下来的场合,不适合有“旁观者”。
她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她已承诺,全程听从他的安排。
她只是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澳岛夜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澳岛的圣诞节。”
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观测结果。
“在直升机上看的,不算吗?”祁同伟回应。
陆亦云伸手,为祁同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自然而专注。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一旁的王虎再次绷紧了神经。
“霍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祁同伟补充道,示意她不必动用陆家的力量。
陆亦云收回手,目光转向王虎,一个眼神,便传递了“带路”的讯息。
“b座车库,宾利。”
祁同伟的声音没有起伏,言简意赅。
“是!”
王虎立刻转向陆亦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比刚才更加谦卑,甚至带上了一丝警惕。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陆亦云身上。
“等我的信号。”
“好。”
陆亦云只回了一个字。
眼神交汇的瞬间,她便读懂了他所有的潜台词。
直升机是战鼓,是以最张扬的方式宣告神罚降临,封死猎物所有向外求援的可能。
而那辆早已备好的车,是退路,是安全岛。
那是他为她准备的绝对保障。
看着陆亦云与王虎消失在天台入口的背影,霍生和陈子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寒意与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
这位陆小姐,从头到尾,未发一问。
却仿佛与祁厅长共享着同一个思维,同一个灵魂。
他们终于理解了。
有些人,生来就不是凡人。
祁同伟独自走向天台边缘,夜风将他的大衣向后掀起,如同张开的黑色羽翼。
他俯瞰着下方那座用金钱、欲望和罪恶堆砌起来的不夜城。
他知道。
他的猎物,此刻正在某个奢华的赌厅里,享受着人生最后的狂欢。
尽情狂欢吧。
因为,你的末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