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初衷,天地可鉴。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钥匙在他手心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江昭阳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那把还带着林维泉体温的钥匙。
他的手很稳,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其他情绪,只是冰冷。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钥匙插进锁孔。
其实他口袋里就装着自己办公室的钥匙,贴身放着,从未离身。
只是眼下,林维泉递过来的这把钥匙,仿佛是一个必要的形式,一个让对方表演完毕的道具。
“咔哒”一声脆响,门锁弹开。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旧纸张、皮革座椅和一点檀香驱蚊片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昭阳迈步走了进去。
林维泉和唐杰互相看了一眼,后者用眼神请示了一下,见林维泉微微颔首,便也小心翼翼地跟着走了进去,但只站在进门处靠墙的位置,不敢往办公桌那边走。
林维泉则坦然许多,也走了进来,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视室内。
办公室内的陈设一如江昭阳离开时。
厚重的实木办公桌依旧擦拭得光亮可鉴,上面铺着的钢化玻璃板下压着几张待办事项的便签。
书架上文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连常用的那几本参考书籍的位置似乎都未曾移动。
《土地管理法规汇编》还摆在办公桌子上。
靠墙的文件柜锁头完好无损。
一切似乎都维持着主人离开时的原样,静谧而有序,看不出任何大的被翻检过的痕迹。
林维泉似乎真的“保护”得很好。
然而,就在这近乎完美的表象下,办公桌侧下方的那个竹编垃圾篓,却像一个突兀而丑陋的黑洞,猛然刺入了江昭阳的视线,瞬间搅乱了他所有刚平复下的情绪。
篓子不是空的。
里面厚厚地堆着一层黑灰色的纸灰烬!
像是刚烧完不久,纸张的边缘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卷曲状态,不少碎片还保持着燃烧前的轮廓,仿佛不甘心地挣扎着。
灰烬累积的厚度远超寻常的废纸篓该有的份量,至少有十几页纸甚至更多,被强行塞在里面。
篓边散落着几片没能完全塞进去的、被踩踏过的碎屑。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被刻意通风掩饰过,但在封闭的空间里细心分辨,仍然无所遁形。
江昭阳的脚步停下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一篓灰烬上,眉头紧紧拧起,眼底的寒意再次凝聚,比刚才看到封条时更甚。
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带着巨大疑问的光芒。
他记得很清楚,他离开时,这个垃圾篓刚刚被清洁工清空过。
江昭阳再看一眼办公桌子,这次他惊觉《琉璃镇绿色产业涅盘规划》草稿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冰冷的质问直接抛给了身后几步之遥的林维泉,如同冰雹砸在静水中。
“办公室里烧什么?这么大一篓子灰?我的《琉璃镇绿色产业涅盘规划》呢?”
空气瞬间凝滞。
唐杰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飞快地在灰烬和林维泉之间瞟,额上刚下去的细汗又冒了出来。
他甚至不敢再擦。
林维泉脸上的从容在江昭阳发问的刹那,几不可察地凝固了千分之一秒,如同最精密仪器的短暂卡顿。
但他丰富的阅历和应变能力在瞬间发挥了作用,那丝异样眨眼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懊恼和一丝对下级愚笨的无奈表情。
他抬起右手,有些烦恼地摆了摆,像是在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苍蝇。
“哎呀,江镇长!”他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凑近那个垃圾篓,眉头也皱着,带着一种“你看这事闹的”的表情,语气十分无奈,“别提了!这事儿怪我疏忽!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江昭阳侧过身,犀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林维泉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解剖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办公室里骤然寂静,连窗外的风声仿佛都消失了。
林维泉叹了口气,显得很惋惜:“唉,就是今天上午,新来不久那个搞卫生的李阿姨,你是见过的吧?”
“手脚是麻利,人也勤快,就是……”他摇摇头,“有点粗手粗脚,不够仔细。”
“这不,她大概看到你桌上有些废弃的稿纸什么的——你知道的,平时写东西总有些不满意的废稿——也可能就是《琉璃镇绿色产业涅盘规划》?”
“她可能觉得堆着占办公桌的地方,就自作主张……”他指了指垃圾篓,做了一个点火的手势,“唉,居然直接就给烧了!”
“你说说,这…这不是乱搞嘛!”
“一点规矩没有!”
“我当时刚好不放心,进来检查一下,怕遗漏了什么重要东西,正好撞见她拿着个废纸篓,里面正冒着烟儿呢!”
“当时那个火光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失了火!”
他说得绘声绘色,情真意切,脸上写满了“我也很意外”和“我也很生气”。
“你想想,”林维泉继续发挥,语气加重,带上了几分后怕和责任感,“这要是个火星子溅到文件上,或者旁边正好有易燃物,那还得了?!”
“我能不生气吗?把她狠狠训了一顿!这不是打扫卫生,这是制造安全隐患!”
“还烧东西?这是什么年代了?还搞烧书稿子这套?当是自己家里?可以乱来?”
“她自己也吓傻了,连连认错。”
他两手一摊,满脸的无奈:“就是因为她这一通胡乱操作,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一看这情形,实在是不放心啊!”
“主人不在,办公室里剩下的东西都极其重要,我怕她或者其他不知情的人再进来乱动、乱搞,造成更大的损失或者混乱,或者万一什么东西真丢了坏了,更是百口莫辩。”
“所以,”他语气郑重,“为了杜绝后患,为了保证你财物和文件的安全,我只能当机立断,让唐镇长采取了最稳妥也最清晰的措施——贴封条,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