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假日,陈羽在自家府邸中过得格外悠然。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厅堂,他慢品清茶、细嚼早点,将一身闲适尽数融入这难得的清净时光。
这般惬意尚未持续太久,府外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宫中内侍捧着信函快步而入,无需多言,这必是朱棣亲笔所书。
拆信细看,内容简洁却分量十足,邀他于今夜赴宫中盛宴。
此等宴会绝非寻常应酬,而是大明规格最高的皇家宴席,每逢重大节日举办时,便是京师最热闹的所在。
受邀者自然不止陈羽一人,满朝文武百官也在其中,众人将齐聚宫苑,共赏皇家编排的歌舞节目,既是君臣同庆,亦含普天同乐之意。
皇家宴会的规矩向来周全,尤其在这般重要日子里,祭天、祈福等庄重流程必不可少,每一步都透着礼制的严谨。
待固定仪式结束,宴席的热闹才真正拉开帷幕。
文臣们会围坐案前吟诗作赋,以笔墨较量才华;武将们则会移步场中比武竞技,用拳脚刀剑点燃气氛。
殿内还会有皇家歌舞团献艺,只是不知这古代的舞团,是否能跳出后世那般活泼的蹲蹲舞。
倒成了陈羽心中一闪而过的趣思。
不过论及宫宴的重头戏,终究要属文臣的诗赋之争与武将的武力比拼。
要知受邀的文武官员,皆是大明朝堂上的佼佼者,文臣中多有饱学之士,武将里不乏沙场猛将。
这般顶尖人物齐聚一堂,碰撞出的风采何其耀眼。
文臣们借诗词歌赋展现才学,字里行间透着儒雅风骨,既为切磋技艺,也为增进同僚情谊,更在无形中彰显着大明文道的兴盛;
武将们则以拳脚论高低、以刀剑显实力,每一次招式交锋都引得喝彩连连,既展个人勇武,也为武将队列争光,更直观体现出大明武道的强悍。
自洪武皇帝开国以来,历任君主都深谙文武平衡的治国之道。
一个国家若想长治久安、长盛不衰,绝不能重文轻武,也不可重武轻文。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唯有二者相辅相成,方能支撑起王朝的稳固根基。
正因如此,每年元宵节的宫宴上,皇帝都会对文武比试中名列前茅者加以赏赐。
既是表彰人才,也是在朝堂之上树立文武并重的导向,让这份平衡之道代代传承。
……
信上还说了,此次晚宴,陈羽可以携带家眷前往。
这一条对于陈羽来说,意义不大。
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
总不能带着伙计前往?
不合适。
还是那句话,这是大明最高规格的宴会,能够参加此次宴会的臣子,说到底还是有要求的。
就像是参加常会一样。
不出意外的话,依旧是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够参加。
正因如此,陈羽今日才这样悠闲。
因为他哪怕前不久刚刚升了官,可也只是一位从七品而已。
那自己参加此次宴会,是不是像上次以从八品官员的身份参加常会一样,不合规矩?
应该不会。
毕竟上一次自己在常会上,可谓是大出风头。
也是凭借着那一次的风头,他在一众四品以上的官员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像是常会一样,不准四品以下的官员参加,虽然没有明确说明,可确是一条官场的潜规则。
此次晚宴同样如此。
想到这,陈羽咂了咂嘴。
老朱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趁着这次晚宴,再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让自己装逼吧?
很有可能。
毕竟就像是老朱将陈羽兴建大学的事迹,通过手段传的那样深入人心,却也没有给自己透露一点消息。
干好事不留名。
这就是好兄弟。
绝对是了。
不就是在会场上作诗,再吹一吹牛,从而让自己的名声更加响亮。
对于这种要求,陈羽并不担心。
毕竟上一次是脱稿演讲,要求极大,确实需要提前准备,甚至是打草稿准备。
可是吟诗作赋而已,无非就是几句话的事。
难度不大。
陈羽感觉到今晚会很轻松之后,拍着胸脯告诉送信的宦官,宫宴一定会准时准点到。
随后便又悠悠然的吃起了早餐。
其实,朱棣对于陈羽的安排,就是为了先将陈羽的名声打出去。
越响亮越好。
名声足够响亮,今后关于国家层面,上上下下的改革,才会顺利。
………
夜幕初垂,元宵佳节的灯火已在京师街头渐次点亮,陈羽整理好衣袍,从陈府动身前往皇宫赴宴。
往常只需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却生生多耗了一个多时辰。
并非马车迟缓,实在是街上堵得水泄不通。
京师的大小街坊早已被人流填满,不仅有举家出游的京中百姓,还有趁佳节放松的各地学子,三五成群地穿梭在灯笼下,笑语声混着商贩的吆喝此起彼伏。
小商小贩们自然不会错过这难得的好时机,糖画摊、花灯铺、点心担沿着街边排开,油纸伞与绸缎幌子在晚风里轻轻晃动。
这般热闹景象一年难遇,佳节里人们心情畅快,又逢人潮涌动,购物时不仅出手阔绰,连讨价还价都少了几分。
陈羽坐在马车内,听着窗外的喧闹,忽然明白后世商人为何格外看重节假日。
只是这热闹对行车而言实在不便,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每前行一步都费劲了力气。
好在街头有巡逻士卒坚守岗位,身穿甲胄在人群中穿梭。
遇到占道经营的商贩便耐心劝说,将摊位往路边挪一挪,既不扰了商贩的生计,也尽力为马车腾出通道,维系着街道的治安与通畅。
好不容易抵达皇宫门前,陈羽掀开车帘下车,抬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惊艳。
皇宫外墙下挂满了朱红宫灯,灯影里还缀着金银丝线绣的祥云纹,连宫门前的石狮子都披了彩绸,元宵佳节的氛围浓烈得仿佛要溢出来。
这般铺张奢侈,在平日实属少见。
不过没人会对此置喙。
毕竟永乐帝此次并未动用国库,所有开销都出自他的私库,而这私库的充盈,多半要归功于与陈羽合作的精盐等奢侈品买卖。
顺着宫灯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举办宫宴的文华殿门前。
文华殿本是皇帝与大臣商议政务之地,今日却被临时布置成宴饮场所。
殿门大开,里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暖黄的烛光从雕花窗棂里透出来,映得门前的白玉台阶都泛着温润的光。
……
接下来,陈羽在进入文化殿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他被侍卫拦在了文化殿外。
参加这种皇家级别的宴会,门槛很高。
一般四品才行。
而对于那些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这些侍卫早就熟悉了。
可对于陈羽,他们清楚对方就是这段时间风靡京师的陈羽,但说到底陈羽也只是一位从七品官员。
按照正常的规矩来说,不能进。
其实这是朱棣的失误。
之前对于陈羽破格参加常会,怎么说也是提前打好了招呼。
可对于这种宴会,却忘记了。
正当陈羽想着咋办之时,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忽然自前方飘来,细碎如檐角落雨。
他循声转头,只见一顶华贵至极的轿撵正缓缓行来,轿身周遭缠绕着明艳的红绸,其上用金线绣满百鸟朝凤纹样,凤凰羽翼舒展间似要破绸而出,连轿杆都裹着鎏金套,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皇家的雍容。
轿撵前后,六名宫人各执一方行障,那屏风般的障布以柔滑红绫制成,上面绘着鸾凤穿云的图样,长带垂落的障竿顶端系着银铃,走动时铃音轻响,既遮蔽了轿内人的身影,也在无形中提醒路人避让。
“臣,拜见皇后娘娘。”
身旁的侍卫早已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恭敬。
轿内传来一道柔婉的女声,如浸了温水的丝绸:
“免礼。”
此人正是赴宴的徐皇后。
话音刚落,那声音又轻缓响起:
“陈先生不妨上前来,本宫久闻先生才名,今日总算有机会一见。”
陈羽心头微跳,按辈分算,老朱与自己称兄道弟,徐皇后许妙云该是嫂子,可这等场合哪敢乱了礼数?
他定了定神,从容拱手作揖:“臣陈羽,给皇后娘娘请安。”
“陈先生不必多礼。”
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按宫中规矩,此刻陈羽需低头侍立,所谓相见说白了就只是皇后单方面相看。
绝无对视之理。
可陈羽初入仕途,哪里知晓这些细节。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恰见轿帘被轻轻掀开一角,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女从轿中探出头来。
打眼一瞧就知不是徐皇后。
少女肌肤莹白如凝脂,眉梢眼角带着清甜的秀雅,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春风拂过桃花。
她坐在轿内,裙摆随微风轻晃,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肩头,整个人透着一股柔和的灵气。
陈羽心头一震。
徐妙锦?!
这不是自己的四徒弟吗?
他目光灼灼地望过去,少女先是“呀”地轻呼一声,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随即脸颊泛红,带着几分羞怯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宫道上只剩下风拂红绸的轻响,气氛竟有些凝滞。
“小妹无礼,陈先生莫要见怪。”
最终还是轿内的徐皇后打破了沉默。
陈羽连忙收敛起震惊,抱拳躬身道:
“在下出身市井,初入官场,方才失了礼数,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态度诚恳得不带半分虚浮。
这次,轿帘被彻底拉开,徐皇后亲自露面。
她身着绣金凤的宫装,眉宇间透着端庄大气,目光在陈羽身上意味深长地端详片刻,随即抿唇一笑,重新放下轿帘,声音轻缓:
“不知者无罪。”
“对了,陈先生是陛下宴请之人,放行吧。”
话音落,轿撵继续向前,很快便转过宫城的拐角,消失在朱红宫墙之后。
轿内的戗金鸾凤云文红髹五山屏风后,徐妙锦悄悄探着小脑袋,而徐皇后正慵懒地靠在铺着红锦褥席的轿座上,褥席背面雕着金五彩纹样,衬得她身姿愈发优雅。
她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妹妹的额头。
“这下满意了?”
虽说二人是姐妹,但是徐达在徐妙锦五岁时便病逝了,这些年她一直靠兄姐照料,对大自己二十岁的徐妙云,与其说是姐姐,不如说是母亲。
徐妙锦被弹得小脸一红,别扭地转过头,嘴上却不服软:
“人倒是俊朗,就是……就是太不懂礼数了。”
徐皇后闻言一笑,故意逗她:
“这么说,你看不上?也罢,回头我便跟陛下说,不赐婚了。”
“姐姐!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妙锦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气鼓鼓的委屈。
徐皇后掩着唇轻笑,眼底满是宠溺:“我先前跟陛下提过这事,可如今陈羽既已在此,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赐婚一事,日后再说。”
……
侍卫得了徐皇后的旨意,不敢有半分耽搁,当即侧身让开道路,恭请陈羽入内。
陈羽刚迈过殿门门槛,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声,连带着几分热切:
“陈老弟,陈老弟留步!”
听这爽朗又带着几分官场人特有的沉稳语调,陈羽不用回头,心中已明了来人身份。
正二品礼部尚书,李志刚。
他循声转身,果见李志刚身着绯色圆领袍,腰束玉带,正满面和煦笑意,快步朝自己走来。
而在李尚书身侧,还伴着一位年约二十的女子。
看那亲近的姿态,应是李尚书的家眷。
那女子生得一副标准的鹅蛋脸,肤如上好的羊脂玉,透着健康的莹润光泽,并非刻意追求的苍白;眉形纤细如远山含黛,不描而翠,一双杏眼清亮如秋水,方才抬眼时,眼波轻轻扫过陈羽,便似受惊的小鹿般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两下,遮住了眼底的羞怯。
搞了半天,就自己是一个孤家寡人。
陈羽心中略一思忖,笑着迎上前去。
李志刚来到陈羽跟前,急忙说道:
“李老弟啊,我刚刚还去你府上找你,结果你人不在,没想到也来参加宫宴了。”
陈羽一愣,疑惑的问道:
“李老哥找我可是大学之中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