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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沉浮录! > 第149章 与老金上路踏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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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笼罩着襄松桥北头的一片有两排芦席棚的工地,江春生和老金推着自行车站在南边桥头新老桥墩的结合处,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

三月初的临江,冬意未尽,春寒料峭,桥下流动的龙江港河水泛着冷光,静静地流淌。

可能是发现了站在桥头的江春生和老金,襄松桥改造加宽项目负责人老刘,从桥北走了过来,“老金,小江,你们俩一大早的跑到这里来,不去我那里坐坐,站在这里看什么?”他的语气热情而又好奇。

“刘队长!”江春生客气的点头打招呼。

老金则是笑着回应:“我和小江来看看红星渔场这段路的情况。——老刘啊!昨晚没有见你回家嘛?现在你这桥上桥墩和大梁都在养护,现场也没有太多事要忙,怎么?不会是被你家老婆子赶出来不敢回家了吧?”

“你这老家伙还敢说我,前天晚上都被你老太婆骂的没有气、没有屁的。”老刘反唇相讥,得意的看着老金。

“我那是不跟她计较。给你做邻居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天天在家听你的老婆子数落你,也跟着学坏了。难怪三字经都说昔孟母要择邻处的。”老金回敬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着嘴,江春生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刘拍了拍江春生的肩膀,“小江啊,这207国道改造加宽可是大工程。你父亲是我们的大领导,有什么好的精神,你可得提前给我们透露透露。”

“嘿嘿!会的会的!我爸经常在家里说,您和金队长是我们段的老前辈,经验丰富,叫我一定要好好向两位领导多学学呢。”江春生不露痕迹的转移话题方向。

老刘听了江春生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你这小子嘴真甜。不过你父亲说得对,修桥铺路这事儿,光有理论远远不够,实践经验太重要了。”

老金也跟着点头,“没错,小江,你多跟我们学学,尽早能独当一面。”

“哎!老金啊,你没有其它事,我就自己去忙了。昨天指挥部挂牌成立,把我这项目纳入了指挥部的第一个分部分项工程,今天下午就要把相关材料报到指挥部去。昨天我和景康义搞了大半夜资料,还没有搞完呢。”老刘说罢转身准备回工棚去。

“哎~等等,等等。”老金叫住了老刘,“你刚才说什么?襄松桥项目纳入了指挥部的第一个分部分项工程?头炮被你给放了?——我还准备打头炮呢!”

“头炮已经跟你不相干了,你就在我后面吃水泥灰吧!”老刘得意的说着转身朝桥北走去。

“这家伙!我们走吧。”老金说着,调转车头。

江春生推着自行车紧紧跟在老金的身后,沿着318和207国道的合并路往东,向县酒厂方向走去。

“小江啊,咱们脚下这五公里东线,得分三段‘啃’呢。”老金一边推着自行车缓缓步行,一边用粗糙的手指向空中比划着,“这头一段,从松江市那头分界点开始,到前面县酒厂大门口,也就是318和207国道的分叉口,长度约三公里。这段早就跟县城融为一体了,两边有不少工厂和店铺,去松江的公交车天天跑,热闹的很,拆迁量应该比较大,但工作难度不算大。

江春生默默点头,回想曾经骑车走过的这个路段,靠酒厂这头的一公里,路边除了有密集的低矮厂房、冒着黑烟的小烟囱、还有那些挤挤挨挨、招牌歪斜的杂货铺、小饭馆。空气里弥漫着煤烟、机油和廉价食物混杂的气味 。而靠松江市那边的两公里,南边是一条小河,北边多是林木和菜地,房屋和店面较少,而且店面集中的地方都离现在的马路边至少都有十米以上的距离,门口堆放的都是经营的材料。道路拓宽的难度的确不算大。

“第二段,”老金的声音把江春生的思绪拉回,“喏,过了酒厂大门,一直到咱们刚才出发的襄松桥,就这眼前这段,大概1.5公里。你看,两边是啥?”

江春生的眼前视野开阔,道路两旁,没有一栋房屋,全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水塘,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泛着幽冷的光。有几个水塘,水边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无力地摇曳,水中立着一片枯萎的荷叶梗,水面上飘着枯枝败叶。空气里有股浓重的水腥气和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这里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空旷水面的呜咽声,偶尔有几声水鸟单调的鸣叫。

“红星渔场的地界。”老金语气笃定,“全是鱼塘!咱们要拓路,这四车道加上人行道,路面宽度接近24米,这两边的鱼塘,少说也得被填掉一半!而且一级公路的控制红线,每边还要出去20米。这些鱼塘基本上就都得填平了。”

“第三段呢?”江春生追问,目光却被脚下路面与水塘水面那几乎齐平的高度差牢牢吸引。这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第三段最短,”老金下巴朝身后襄松桥方向抬了抬,“就桥头到207跟318两条国道的‘丁’字路口那一段,长度约800米。除了县种子公司,剩下的都是些小门面和住家户,高矮不一,乱糟糟的。”他话锋一转,也注意到了江春生的视线,“怎么,看出门道了?”

江春生停下脚步,支起自行车,走到水边仔细比量了一下路肩边缘和水面的高差,眉头拧成了疙瘩:“金队长,您看这路面,跟水面高差不到五十公分!路基全年都泡在两边的鱼塘里,我发现重载车辆从上面经过时,路面就像弹簧一样,下面整个都是软基,我相信弯沉值大的要命,这段路肯定得整治才行。我们不仅要处理软基,而且还得整体加高、加宽路基!”他站起身,望着道路两边在规划红线内、即将被无情切割的大片水塘,忧心忡忡,“路一拓宽加高,红星渔场这一大片水面,可就真没剩多少了。这渔场……还能存在下去吗?”

老金闻言,脸上那惯常的促狭笑意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世情的凝重。他摸出半包 “大前门”,抖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冷冽的空气中格外醒目。

“嘿,你问到点子上了。”老金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红星渔场?它呀,寿数差不多了。县里早就在琢磨撤销的事,红头文件怕是都起草好几稿了。难就难在——人员的安置!”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又在空中用力点了点:“三十几个正式职工!拖家带口,老老小小加起来,一百多张嘴!往哪摆?往哪安?”老金的语气带着一种基层工作者特有的、对现实困境的深刻体会,“让他们转岗?水产系统内部消化?哼,那些偏远的新渔场、水库,缺人缺得嗷嗷叫,可你问问这些红星渔场的老少爷们儿,谁肯去?他们在这县城边上住了十几年,老婆孩子工作上学都在城里,早就是城里人了!让他们去几十里外风吹日晒养鱼?门儿都没有!换你,你干不干?”

“那……安排搞农业生产呢?”江春生试探着问。

“农业?”老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烟灰簌簌落下,“土地!小江,土地是命根子!红星渔场的水面几乎一半被我们征掉了,渔场得撤销,现在周边哪还有多余的地换给他们?再说了,你让这些摆弄了一辈子渔网从事的叫‘大农业’的人,让他们真正的扛起锄头去种地?当农民,谁会乐意干?”

“进工厂呢?”江春生试探着寻找可行的出路,隐隐觉得这条路或许可行。

老金摇摇头,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无奈,“ 他们是‘国营渔场’的职工,属于非农业户口。他们的子女都是有机会招进工厂的。问题是这三十多个青壮年职工,退休还早的很,喂鱼又喂不成了,怎么安置他们?难,难如上青天呐!”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厚实的翻毛皮鞋底狠狠碾灭,“所以啊,小江,这段路,看着是土方、是软基,但我不认为会有多大难度,根子上,是这百十口子人的生存问题!征拆安置这块骨头,又硬又难啃,搞不好,真能拖到明年去!指挥部挂牌的鞭炮响得再热闹,渔场的这批人不安置好,这段路就动不了啊。——三十多个正式工,个个拖家带口,安置不好能闹翻天。”

老金这番抽丝剥茧、切中要害的分析,让江春生心头震动,频频点头。他原本主要关注技术层面的软基处理和路基的土方量,此刻才深刻体会到,一条道路的延伸,远非图纸上的线条和计算器上的数字那么简单。它牵扯着沿线无数人的生计、饭碗,甚至是安身立命之所。技术的难题或许可以攻坚,这人心的沟壑、利益的藩篱,又该如何跨越?这可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是大非问题。他觉得该把老金的这些分析,回家后转述给他父亲。

两人沉默地推着车,沿着鱼塘间的国道继续前行,车轮碾着柏油路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水塘反射着天光,一片片,像破碎的镜子。冰冷的、带着鱼腥味的风,持续不断地吹刮着。

两人顺路绕过一个大鱼塘,转了一个直角弯,道路由向东变成了向南,路的右手一侧依然是鱼塘,而在路的左侧,则是一片低矮陈旧的红砖瓦房。

“这一片就是红星渔场。”老金指着东边的一片红砖瓦房告诉江春生。

“哦!”江春生心事重重的点头。

转过弯走出不到二百米,远处酒厂的轮廓渐渐清晰,前方出现了县酒厂那标志性的、爬满岁月痕迹的红砖围墙和高大的发酵罐轮廓。离得越近,一股浓烈而独特的味道便霸道地钻进鼻腔——那是蒸煮粮食的甜香混合着发酵过度的酸馊味,还有酒精挥发后的辛辣气息,正是江春生曾在治江加工厂闻到过的、属于乡镇酿酒作坊的“招牌”气味。

“嚯,这酒糟味,够劲儿!”老金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离城这么近,天天闻这个,也真够附近老百姓受的。”

江春生也眉头微皱,他想起春节前在“富贵园”认识的副厂长李波,那个技术型干部,应该就是这家酒厂的,当时他还说厂里想借征拆的机会,再投些钱搞扩建,说是还会找工程队合作,帮他们厂里修场内水泥路和场地。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酒厂附近。酒厂规模不小,围墙内厂房一大片,高大的烟囱兀自矗立,还在冒着白烟。他们站在酒厂敞开的大铁门外,能看到厂区内忙碌的人影和穿梭的小推车。江春生的目光落在紧挨着国道的一排单层的平顶门面房上。

“金队长,拓宽后的人行道和绿化带,这排门面房肯定在红线内,得拆掉。不过看位置,后面的主要生产车间应该能保住。”江春生道。

“酒厂这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老金分析道,“他们前面这排平房本来就是门市部,拆了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产。”

江春生环顾四周,酒厂被国道和即将拓展的城市空间紧紧包围,那股无处不在的酒糟气在初春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鼻,“金队长,您觉得,这酒厂挤在这里,合适吗?对城市的发展,对周边环境……我觉得长远看,搬迁走应该更好。”

老金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酒厂大门斜对面的一大片空地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片足有数十亩的开阔地,一部分被勤恳的周边居民开垦成了整齐的菜畦,有几块地上,嫩绿的菜苗刚刚破土,在灰黄的土地上点缀出生机;另一部分则是两个面积不小的鱼塘,水面平静,倒映着阴沉的天色。这片地位置极佳,正处于207国道与318国道分叉形成的那个巨大的“丁”字路口的东北角。207国道在此继续向南延伸,而318国道则在此拐了个近乎九十度的弯,向东奔往松桥门方向。

“合适不合适,那是县里领导们该拍板的事。”老金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压低声音道,“不过,你猜怎么着?咱们地区公路总段,眼下正悄悄跟县里谈的,应该就是这块地!”他用下巴点了点东面那片菜地和鱼塘。

江春生闻言,心头猛地一跳,目光锐利地再次审视那片开阔地。丁字路口,两条国家级交通动脉的交汇与分流之处……这简直是未来城市发展的黄金节点!无论商业、物流,还是行政办公,都是上佳的好地段!地区公路总段能看中这里,眼光确实毒辣,远超县里大多数单位。他仿佛已经看到,若干年后,这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成为临江县城一个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核心。

“眼光真准!”江春生由衷地赞叹,“这块地,未来价值不可限量。”

“可不是嘛!”老金兴奋起来,“五十亩黄金地段,两条国道交汇处。总段那帮人精着呢,早盯上这块肥肉了。”随后,老金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听说拿下这五十来亩,地区公路总段建新的办公大院!想想都气派!这才配得上咱们搞交通建设的地位嘛!老钱说得对,咱们养路工,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我相信,我们县段最多五年,也会建新的办公大楼。”

站在酒厂门口,望着对面那片承载着不同愿景的土地,听着老金带着自豪的话语,江春生心中百感交集。钱队长在吉普车上那番铿锵有力的话语——“我们的地位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来提升”——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筑路人,改变的何止是脚下的大地?他们无形中也在参与描绘一座城市、一方水土的未来蓝图。要致富先修路,他不知道修路能不能把他个人也修富,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隐隐的豪情,已在他胸中交织升腾。

“走吧!我们骑上自行车,前面那一段往松江市的不用去看了,道路两侧的征拆主要是经济补偿问题,不像渔场涉及复杂的职工安置。路基的现状也很好,土方工程量和很少。我们回队里吧。”老金的声音唤回了江春生的思绪。

“好!”江春生回应着点头。

两人跨上自行车,继续向前,朝他们熟悉的城东路骑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