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如同审判的聚光灯，将院落中央那恐怖的一幕照得无所遁形。
“外婆”站在光晕中心，脚下是那个仍在微弱挣扎的、用黑色厚塑料包裹的人形物体。
净化完成。
下一个。
冰冷的宣告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冻僵了巷子阴影里的叶晚知和陈奶奶。
恐惧像一只巨手攫住了叶晚知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哥哥……
那个包裹里是哥哥！
剧烈的悲痛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但就在失控的边缘，她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出去！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哥哥拼命争取到的机会不能就这样浪费！
外婆的纸条还在她手里！
a-7-β，w-3-γ，0714！还有系统！系统刚才异常的沉默！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过滤着所有信息，压制着几乎要崩溃的情绪。
「系统？系统！回答我！」她在脑海中厉声呼喊，声音因极力压制情绪而显得异常冰冷。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
这与之前系统即便在警告时也存在的微弱背景杂音截然不同。
它不是在沉默，更像是……被强行切断了？
或者……被干扰得无法发声？
“晚……晚晚……”陈奶奶吓得几乎瘫软在地，死死抓着叶晚知的胳膊，声音气若游丝，“小江他……我们快跑……跑啊……”
跑？往哪里跑？
镇子已经被渗透得像铁桶一样，她们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
叶晚知反手紧紧握住陈奶奶冰冷颤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但这疼痛也让陈奶奶稍微回神。
“别出声，别动。”
叶晚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镇定。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院内，瞳孔在强光下急剧收缩，努力捕捉每一个细节。
院中，“外婆”并没有立刻采取下一步行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那双猩红的电子眼扫视着对面的巷口，似乎在评估、在确认猎物的位置，享受着猫捉老鼠的残忍乐趣。
她似乎确信她们无处可逃。
叶晚知注意到，她的姿态有一种微妙的“停滞感”，不像活人那样有细微的呼吸起伏，更像一尊等待指令的精密雕塑。
指令？从何而来？
叶晚知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院落四周，那些隐藏在阴影角落、墙头檐下的邻居们。
他们眼中的红光连成一片微弱的光网，如同一个无声的监控网络。
是了！
这些“红眼”邻居不仅仅是执行者，它们本身就是一个分布式传感器网络！
它们在实时共享信息，或许……也在接收着某个统一源的指令！
而“外婆”，这个“校准者”或“净化执行单元”，是其中的高级节点。
真正的突破口，或许不在这个强大的执行单元身上，而在那个可能存在的、发布指令的“统一源”。
或者……这个监控网络本身！
她猛地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院落，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内心中。
集中在那片系统消失后留下的死寂区域。
「系统？如果你还能接收到任何信息，如果你还有任何自主性，给我一个信号！」她集中全部意念，如同对着虚无呐喊，「任何信号！基于‘初始协议’！」
她冒险用了收音机里那个求救信号提到的词——“初始协议”。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可能是唯一能穿透干扰的密钥！
一秒。两秒。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滋……沙……错……误……权……限……」
极其微弱、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夹杂着巨大的噪音，仿佛随时会再次断绝！
是系统！它没有被完全摧毁！
但它受到了极强的干扰，功能几乎瘫痪！
「系……统……核心……遭……遇……强……制……覆……写……尝试……抵抗……滋……需要……时间……重……连……」
强制覆写？
叶晚知心中一寒。
系统本身也在被攻击！
那个“修正力场”不仅在修正世界，还在试图夺取系统的控制权！
但它还在抵抗！它需要时间！
而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
并且为系统，也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纸条上。w-3-γ！那个备用频段！
那个未被污染的“原始现实层面”！
接入设备是那台收音机，但它现在在院子里，在那个可怕的“外婆”眼皮底下。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外婆留下二维码，说明除了收音机，肯定还有别的接入方式！
否则手机被毁，线索就彻底断了！
外婆不会留下一个如此脆弱的希望！
二维码……扫描……手机……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叶晚知的脑海！
手机！是的，陈奶奶儿子的旧手机已经被毁了。但是——
这些“红眼”邻居！它们看起来被同化、被控制，但它们的基础，仍然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身上，会不会还带着……手机？！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
利用那些“红眼”身上的手机？这怎么可能？
但这是目前唯一理论上存在可能性的途径！
这些“红眼”个体需要接收指令，需要协同行动，它们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络机制！
这个机制，是依赖于那个统一的指令源，还是它们保留了部分个人通讯工具的功能？
如果是后者……如果她能短时间内“借用”一下……
风险极高！
但值得一试！
「系统！尽可能……向我传输……任何……关于它们……通讯模式的……分析数据……」叶晚知集中意念，向那断断续续的系统发出指令。
「滋……数据……残缺……共享网络……低优先级……民用频段……仿……真……信号……伪装……」系统艰难地反馈着碎片化的信息。
共享网络！民用频段！仿真信号伪装！
叶晚知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她明白了！
这些“红眼”个体之间的联络，并非完全依赖于某种超自然的指挥，而是窃用了现有的民用通讯网络，并用某种方式伪装成了正常信号！
所以它们看起来像是在正常活动！
这意味着，它们极有可能……身上真的带着手机！
或者类似的通讯器！并且处于开机状态！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拿到其中一部，扫描纸条上的二维码，尝试连接w-3-γ频道！
机会只有一次！
必须在系统被完全覆写、或者他们被彻底发现之前！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边吓得几乎失去意识的陈奶奶，用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快速说道：“陈奶奶，听着！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等一下，我会制造动静引开它们，你看到对面那个拐角了吗？躲到那个垃圾桶后面去！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来！除非我来找你！”
陈奶奶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她，但叶晚知眼中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决绝像是有某种魔力，让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叶晚知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个黑色的人形包裹。
心如刀割，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哥哥，等我。
她悄悄从地上捡起一块半截砖头，掂量了一下。
然后，她用尽全力，将砖头朝着与他们藏身之处相反的、巷子另一端的深处狠狠扔去！
“哐当——哗啦——！”
砖头砸中了远处某个废弃的铁皮桶，在死寂的夜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一声异响，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恐怖平衡！
院内，“外婆”的红眼猛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周围阴影里所有的“红眼”邻居，也齐刷刷地扭过头，红光闪烁，注意力被瞬间吸引！
就是现在！
叶晚知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阴影中窜出！
但她冲的方向，并不是远离院子，而是沿着巷壁，以极快的速度扑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红眼”邻居——正是那个张伯伯！
他的注意力刚被远处的声响吸引，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晚知已经冲到他的侧后方，目标明确——他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
那里显然放着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犹豫，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孩子能做到的！
手指精准地探入口袋，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物——手机！
她一把将手机掏了出来！
而直到这时，张伯伯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发出一种非人的、低沉的嗬嗬声。
他僵硬地转身，眼中红光大盛，伸手抓向她！
但叶晚知早已计算好时间，得手瞬间毫不恋战。
身体就地一滚，险险避开那只抓来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掏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
解锁！快解锁！
她点亮屏幕，幸运的是，这部手机竟然没有设置锁屏密码！
或许是因为机主已经被“同化”，不再需要这种隐私保护？
她直接打开相机应用，手指微微颤抖，但操作却异常稳定，镜头对准了纸条上的二维码！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远处的“外婆”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她的头颅以一种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诡异角度转回。
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叶晚知和她手中的手机！
“阻止她！”
平直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属于程序的急促感！
附近的几个“红眼”邻居立刻嘶吼着扑过来！
「扫描中……连接建立……验证密钥……」手中的手机屏幕闪烁，一个黑色的界面再次跳出！
叶晚知用最快的速度输入了：0714！
按下确认的瞬间，她看也不看结果，直接将手机朝着扑得最近的一个“红眼”脸上狠狠砸去。
同时身体再次向后翻滚，拉开距离！
“砰！”手机砸中目标，屏幕碎裂。
但也几乎在同一时刻——
【验证通过！】
【正在尝试跳转至安全区：w-3-γ……】
【警告：检测到非法强行接入！连接不稳定！】
【……滋……连接成功……欢迎来到……杂音……】
一个完全陌生的、略带沙哑和电子合成感的低沉男声，突兀地、清晰地响彻在叶晚知的脑海深处！
这不是系统！也不是那个求救的女声！
这是……第三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