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光线柔和静谧,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叶晚知在江行砚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中,沉睡了许久。
这一觉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只有一种溺水之人终于攀住浮木后的极致疲惫与安心。
她是在一种细微的、轻柔的触感中缓缓醒来的。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行砚线条清晰的下颌。
她依旧被他紧密地拥在怀里,枕着他的肩臂。
而此刻,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她。
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眼神深邃如夜海,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浓烈的心疼、未散的后怕、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一种……深沉得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见她醒来,他梳理她发丝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滑落到她的脸颊,指腹温热,轻轻摩挲着她睡梦中压出的淡淡红痕。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般的磁性,却又比平时更柔软几分,“还难受吗?”
叶晚知摇摇头,在他这般专注而温柔的注视下,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她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完全蜷缩在他怀里的,手臂也不知何时环住了他的腰。
姿势亲昵得过分。
她有些不自在地想稍稍退开些距离,却被他的手臂更紧地圈住。
“别动。”他低声道,目光依旧锁着她,“让我再抱一会儿。”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奇异地糅合着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感。
仿佛只有紧紧抱着她,确认她的真实存在,才能压下心底那未曾散去的恐慌。
叶晚知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
她不再挣扎,乖乖地靠回他怀里,甚至下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却让江行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环着她的手臂肌肉也微微收缩。
他的呼吸似乎滞了滞,落在她发顶的气息变得灼热了几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逐渐升温的暧昧。
劫后余生的脆弱与依赖,在密闭而安全的空间里,悄然催化着某种更深层的情愫。
叶晚知能清晰地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与自己如鼓的心跳渐渐重合。
她抬起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仿佛有漩涡,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骨,顺着脸颊的轮廓,最终停留在她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瓣上。
指腹的温热与唇瓣的微凉形成鲜明对比,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
叶晚知轻轻颤了颤,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她看到他深邃的眼眸暗沉下来,里面翻滚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而克制的情感。
他的脸缓缓低下,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几乎交融在一起。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那一刻——
休息室的门突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嘀”一声轻响。
声音虽小,在此刻静谧而紧绷的气氛中却如同惊雷!
江行砚的动作猛地顿住,眼中的迷醉瞬间被锐利的警惕取代。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叶晚知更严实地护在身后,目光如电般射向门口。
门并没有被推开,那声轻响更像是某种电子锁的认证音。
但暧昧的气氛已被彻底打破。
叶晚知脸颊绯红,心跳如擂鼓,一半是因为方才未尽的亲吻,一半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警惕。
她顺着江行砚的目光看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几秒钟后,休息室内隐藏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怀瑾先生那依旧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休息时间结束了,两位。”
“看来你们的恢复速度比预期要快。正好,我这里有位‘客人’,想必你们会感兴趣。”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休息室一侧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如同单向玻璃一般,显现出隔壁房间的景象——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医疗观察室。
房间中央的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当看清那人面容时,叶晚知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捂住了嘴,才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江行砚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气息变得冰冷。
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连接着各种生命维持仪器的——
竟然是巡音者7号!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她不是刚刚还在外面……
“不必惊讶。”怀瑾先生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这位‘巡音者7号’,或者说,她的这具躯壳,早在你们从那个小镇试验场脱困而出时,就已经因为意识严重过载而陷入濒死状态了。”
“之后一直与你们同行,并‘帮助’你们的……”怀瑾先生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是她残存意识驱动下的生物机械义体,以及……我暗中植入的一段辅助程序罢了。毕竟,总需要有人引导你们,走到我预设的轨道上,不是吗?”
叶晚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所以,那个看起来鲜活不羁、屡次帮助他们、甚至最后关头还试图窃取数据的巡音者7号,早就只是一具被程序驱动的空壳?
那她偶尔流露出的复杂眼神、那些看似真情实感的举动……难道也都是计算好的表演?
那她在深渊边缘偷到芯片并低语的那一幕……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还是……
巨大的被欺骗感和荒谬感让她浑身发冷。
江行砚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温热,眼神却冰冷如霜,直视着那面透明的墙壁,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幕后那个操纵一切的人。
“你给我们看这个,又想说明什么?”江行砚的声音冷硬如铁。
“只是向你们展示一下‘失败品’的下场,以及提醒你们,合作的必要性。”怀瑾先生的语气平淡无波。
“真正的巡音者7号意识早已消散。但这具躯壳里,或许还残留着一些有趣的记忆数据……关于‘深渊’,关于‘元婴’,甚至关于……某些连我都未曾掌握的秘密。”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悄然埋下怀疑的种子。
“晚知,”怀瑾先生的声音转向她,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语调,“你的共鸣能力,或许能从中读取到一些关键的信息。这比你们再次冒险进入深渊要安全得多。”
“当然,选择权在你们。”他最后说道,墙壁再次恢复原状,隔绝了那令人不安的景象。
“你们可以继续休息。考虑清楚后,给我答复。”
声音消失,休息室再次恢复寂静。
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方才的温情与暧昧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疑云和冰冷的现实。
叶晚知靠在江行砚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
江行砚紧紧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别信他。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巡音者7号是真是假,那记忆数据是陷阱还是蜜糖,只有他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叶晚知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迷茫,“他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江行砚凝视着她,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触碰那并不存在的泪痕。
“他并非无所不能。”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迷雾。
“至少,他无法完全掌控人心,无法计算情感带来的变数。”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可闻。
这个动作极其亲昵,带着无限的依赖与信任。
“晚晚,”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撕开那片虚假天空的吗?”
叶晚知心中一动,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信任彼此。”他们异口同声,低声说道。
这是他们最大的武器,也是怀瑾先生那精密算计中,唯一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
就在这时,叶晚知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沙发角落——那是之前巡音者7号(或者说她的义体)最后靠近过的地方。
一枚极其微小、几乎与地毯颜色融为一体的金属薄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那时混乱中……她刻意留下的?还是无意中掉落的?
叶晚知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