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声浪和炫目的光彩如同实质的墙壁,推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前。
叶晚知深吸一口气,尽快地适应着这新鲜又陌生的一切。
滤光片上的数据流稳定下来,帮她过滤掉最刺眼的杂光和最混乱的声波,只保留关键信息。
她能感觉到江行砚握着自己的手稳定而有力,没有丝毫颤抖,像锚一样定住了她微微起伏的心绪。
他另一只手护着弟弟,身形在拥挤的人潮中巧妙地移动,总能找到缝隙,避开最汹涌的冲撞。
这份冷静感染了她。
叶晚知迅速调整呼吸,将不必要的情绪压下去,注意力高度集中,开始像扫描仪一样分析周遭环境。
首先映入清晰眼帘的,是脚下光滑如镜的街道。
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材质,触感微凉,坚硬无比,却能清晰地倒映出上方流转不休的扭曲霓虹和穿梭的人影。
走在上面,仿佛踏在一条流动的光河之上,给人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街道极宽,足以容纳数十辆马车并行,此刻却依然被熙攘的人群填得满满当当。
两旁是风格迥异的亭台楼阁。
这些建筑风格极其诡谲多变,仿佛将无数种文明的奢华元素粗暴地糅合在一起。
有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东方殿宇,却闪烁着全息投影的菜单;
有充满金属质感、线条冷硬的未来派堡垒,门口却挂着暖融融的红色灯笼;
有藤蔓缠绕、生机勃勃的森林树屋。
……
它们毫无章法地挤在一起,鲜艳夺目,每一栋都在极力张扬着自己的存在,用光和色拼命吸引着顾客。
有更多的无数衣着华丽的人们穿梭其间。
他们的服饰各不相同,有缀满晶片的复古长裙,有发光材质的紧身劲装,有毛茸茸的玩偶服,甚至有人仅用绚丽的油彩涂抹身体……
但无论穿着如何,他们脸上几乎都洋溢着一种高度相似的、极度亢奋的欢乐笑容。
那笑容如此热烈,如此持久,仿佛被某种东西固定在了脸上,永不褪色。
他们大声谈笑,举杯畅饮,毫无节制地品尝着各种看起来就热量爆炸的食物。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
成千上万种味道野蛮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味道云团”。
这云团无孔不入,甚至让人的皮肤都感到一种黏腻的甜香。
各种声音更是永不停歇。
音乐的节奏强得震心撼肺,人们的欢笑声、尖叫声、交谈声如同海潮,店家招揽顾客的吆喝声、食物烹制的刺啦声、杯盏碰撞的叮当声……
所有这些声响混杂交织,永不间断,冲击着耳膜,试图淹没一切冷静的思考。
这里的一切都在极致地燃烧着,沸腾着。
繁华到了顶点,喧嚣到了极致,享乐到了忘我。
仿佛一场盛大无比的狂欢节,被某种力量按下了暂停键,让这最巅峰的欢乐瞬间凝固了下来,并且永恒地持续下去。
“真是……疯狂的盛宴。”叶晚知轻声道,声音透过滤光片的内置通讯,清晰地传入江行砚耳中。
她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那些笑容灿烂得过分的面孔。
滤光片微微调整,放大了她视觉的解析度。
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一些人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疲惫与空洞,那欢乐表象下细微的不协调感。
就像一层过于鲜亮的油彩,涂抹在了本质已然枯竭的画布上。
“能量流动异常活跃,但消耗速度极快。”她继续冷静地分析,强大专业的心理素质在此时展现。
“像是在不断透支,又不断被强制补充。很脆弱的平衡。”
江行砚嗯了一声,他的观察更侧重于实战。
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那些看似欢乐的人群,快速识别着可能存在的威胁。
几个穿着统一制式、带着标准笑容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他们的行动轨迹更有规律,眼神也更警惕,不像是在享乐,更像是在巡逻。
“监控很密。”他言简意赅地指出,“可能是怀瑾的人。”
“站在小摊位上的那几个人?”叶晚知低声问。
“嗯。”江行砚眼神更冷了几分。
笙的话得到了印证。
沉溺于此,最终会成为这盛宴的一部分,失去自我。
“哥哥,那个人……好像闪了一下?”小战也看到了,小声地、带着点害怕地说,把脸埋进哥哥怀里。
“没事,别看。”江行砚拍了拍弟弟的背,声音低沉柔和,与他周身散发的冷厉气场形成奇异的反差。
他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完全覆盖住弟弟单薄的肩头,传递着无声的保护和安抚。
然而,这份安抚似乎并不能完全驱散小战心中的不安。
进入这片过度喧嚣和绚烂的地域后,江景战那双原本因为失忆而显得有些懵懂茫然的眼眸里,始终萦绕着一丝与周围狂热氛围格格不入的警惕和抗拒。
仿佛只要他的意识松开一点点,就会被这汹涌的、色彩斑斓的洪流彻底冲走、吞噬。
欢快的音乐在他听来似乎过于刺耳,每一次鼓点都敲打得他心头发慌。
那些浓郁到发腻的香气非但没有引起食欲,反而让他觉得胸口发闷,有点想吐。
周围人们那张张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极致欢乐的笑脸,看久了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哥哥……”他又小声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想把整个身子都藏到江行砚的怀里,试图隔绝那些无孔不入的感官刺激。
“这里……好吵……好晕……”
他表达不出更复杂的感受,只能用最直观的词语描述身体的不适。
叶晚知注意到了小战的异常,她微微侧身,避开一个举着巨大、摇摇晃晃走过的狂欢者,目光落在小战紧蹙的眉头和写满不安的小脸上。
“小战似乎对这里的能量场反应特别敏感。”她的声音透过通讯,冷静地分析,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稳力量。
“他的‘稳定’特质,与这里极度活跃、透支、混乱的能量流动本质上是冲突的。”
“这种环境对他而言,可能像是一种持续的、无形的侵蚀和干扰。”
江行砚低头看了看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弟弟,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眼中透着一种冷冽的了然。
他护着弟弟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他能感觉到我们感觉不到的东西。”江行砚沉声道,语气肯定。
他从未怀疑过弟弟的特殊,即便是在他失去记忆、心智退回幼年的此刻。
那种源自本能的、对危险和不协调的直觉,或许比他刻意训练出的观察力更为敏锐和直接。
叶晚知颔首,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戴在手指上的那枚指环。
冰凉的触感让她思维愈发清晰。
“或许……他的不适感,本身就是一种最直观的环境评估。”
她尝试着将一丝极细微的精神力延伸出去,不是像之前那样广范围地感知能量流动,而是小心翼翼地贴近小战周围,去体会他所处的“能量微环境”。
果然,在那片被江行砚身体阻挡了大半的狭小空间里,能量的活跃度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稍稍压制了。
并非消失,而是变得……更为“有序”和“平稳”了一些。
就像狂躁的海浪遇到了一块沉稳的礁石,虽然无法平息整个大海,却能在礁石周围形成一小片相对平缓的水域。
那是江景战无意识中散发出的能量场。
他自身“稳定”的特质,正在本能地抵抗着外界环境的同化和侵蚀,并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极弱的“保护区域”。
这个发现让叶晚知心中微微一动。
“有意思……”她低声自语,镜片后的眼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的存在本身,就在轻微地‘中和’这里的混乱。”
“虽然效果很弱,但证明了他的特质是真实存在且持续生效的。”
这个发现或许在未来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江行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巧妙地将弟弟护在自己身形制造的阴影里。
最大限度地减少环境对他的直接冲击。
他与叶晚知之间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流。
一个眼神的细微变化,一个微不足道的手势,就足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和发现。
叶晚知作用心理学,感知和分析能量、信息与环境中的异常细节,如同团队的大脑和传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