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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还亮着灯。

顾君泽贴在窗下,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谄媚的声音。

“会长,知府大人那边催得紧,下一批‘货’,可得抓紧了。”

“催催催,催命呢!”一个粗哑的声音不耐烦地骂道,“告诉他,上好的精铁不是大白菜,说有就有!让他再等等!”

“是,是。”

很快,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书房的灯也熄了。

顾君泽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确认无人之后,才推开窗户,闪身进去。

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只紫檀木的巨大书架上。

他伸出手,不敲不摸,而是直接在书架第三排,从左数第七本典籍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书架侧面,一整面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只上了锁的铁箱。

顾君泽从靴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只听两声轻微的脆响,锁应声而开。

第一个箱子里,是一本账册。

上面记录着锦绣阁与城中各家织工的交易,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孙婆婆那匹云纹穿花锦,赫然在列,收购价,五两。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

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里面,同样是一本账册。

这本账册的纸张泛黄,上面用一种极小的字体,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另一桩生意。

“二月,购入精铁三千斤,送往城西铁匠铺。”

“四月,得甲胄三百副,箭簇五千支。”

“五月,购入粮草五百石。”

顾君泽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页页翻下去,每一笔交易,每一批货物的数量……这些兵器、铠甲、粮草,数量之巨,足以武装一支几千人规模的精锐私兵。

而在每一笔记录的最后,货物的最终流向,都用朱砂笔写着同一个交接人。

锦官城知府,陈泰漠。

好一个锦官城知府。

这哪里是官商勾结,这分明是意图谋反。

回到别院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楚若涵一夜未睡,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顾君泽将两本账本的事告诉她。

楚若涵脸色就变了,血色尽褪。

“这……这是……”

“是谋逆。”顾君泽替她说了出来,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打算怎么办?”

顾君泽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

“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看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色,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蛇既然不肯出洞,那我们就先把他的蛇窝,给他砸了。”

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个小小的竹筒。

摊开一张新纸,提笔蘸墨。

他没有写太多废话,只将暗账上的内容,以及锦官城兵备废弛,城防皆为私兵的现状,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一遍。

最后,附上了自己的计划。

信写好,他将其卷成细细一卷,塞入竹筒,绑在了信鸽的腿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

晨曦的微光中,他松开手。

那只灰色的鸽子,振翅而起,冲破晨雾,朝着北方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

楚若涵坐在桌边,一夜未睡,眼中却不见疲态,反而亮得惊人。

“他们在城里织了一张网。”她指尖轻轻敲着桌子,这动作与顾君泽十分相似。

“用锦绣阁控制织工,用百草堂控制生死,再用知府的权势,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筛出去。”

“网的中心,是知府陈泰漠。”顾君泽的声音很平。

“一张网,最怕的不是被人用刀砍,而是怕有鱼,自己从里面钻出来,把网给撕了。”楚若涵抬起头,看向顾君泽。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商场上才会有的锐利和果决。

“他们靠垄断布料生意,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再造一个生意场。”

“一个不归他管的生意场。”

顾君泽看着她,嘴角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知道,他的妻子,要亲自下场了。

第二天,锦官城里像是被投下了一块巨石。

几张巨大的红纸告示,贴满了城中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尤其是织女巷的巷口,那张红纸,几乎遮住了半面斑驳的墙壁。

没有官府的印章,也没有某家商号的名头。

只用最粗的墨,写着几个大字。

“织女大赛”。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不问出身,不设门槛,只要是会织布的,都能参加。

最下方那行字,像一团火,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头名,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

织女巷里,一个瘸腿的男人扶着墙,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告示念完。

他身前身后,围满了人。

那些平日里因为贫穷和病痛而麻木的脸,此刻全都活了过来。

呼吸声,心跳声,都变得粗重。

五百两白银是什么?

是能把漏雨的房子换掉,是能让孩子从此吃上饱饭,是能给病榻上的家人请大夫抓好药,是……一条活路。

人群死寂了片刻,随即彻底炸开。

“五百两!我没听错吧?”

“谁家这么大的手笔?疯了吗?”

“管他疯没疯,你看清了,参赛的题目是什么?”

有人挤到最前面,盯着那红纸黑字,一字一句地念。

“大赛主题,‘失传的记忆’。要求,织出那些不为市面所容,但工艺精湛的传统纹样……”

这话一出,人群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织工,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光。

那些被王掌柜斥为“老古董”、“没人要”的压箱底手艺!

那些他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碰触的复杂图样,一夜之间,成了能换回五百两白银的机缘。

这哪里是比赛。

这是在给他们这些被踩进泥里的老骨头,递来了一份迟到的尊重。

林府。

王掌柜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脸上一片惨白。

“东家!东家!出事了!”

书案后,一个面容精明的中年男人正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

“慌什么。”

“外面……外面有人贴了告示,要搞什么织女大赛,头名赏银五百两!”

王掌柜的声音都在发抖,“这不是明着跟我们锦绣阁抢人吗?那些穷鬼看见银子,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