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终有散时。
楚若涵刚起身,正欲同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告辞,身后便传来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
“镇国公夫人,请留步。”
杨氏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局促的笑意。她今日在席间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此刻单独追上来,意图不言自明。
楚若涵停下脚步,回头温和地看着她:“弟妹,还有事?”
杨氏看了一眼四周,见相熟的夫人们都已走远,才稍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是为律哥儿的亲事。您也瞧见了,今日那些夫人有多热情。我公爹的意思是,想请您……帮忙掌掌眼。”
这话说得十分谦卑。
杨氏心里清楚,伯母也好,婶母也罢,按理说谁也左右不了顾律的决定。
可偏偏顾律自小就与镇国公府亲近,上次为了顾兰心的事,更是与三房这边闹得极不愉快。
她这个做伯母的,是真的不想再插手侄儿的亲事了,可耐不住公爹,也就是顾律的亲祖父天天在耳边念叨。
楚若涵闻言,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得体又带着一丝疏离。
“孩子们的事,总归要他自己点头才是。律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他啊,我倒不是很担心。”
她话锋一转,目光里带上了几分真切的关怀:“主要是兰姐儿,如今在京中也算是大姑娘了。自从她那未婚夫过世后,这亲事一直没有着落,我瞧着都替她着急。”
提起顾兰心,杨氏脸上也露出叹息:“可不是,那孩子确实是可怜。”
可她没忘今日公爹交代的正事,话音一转,又绕了回来:“国公夫人说的是。只是……律哥儿回京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未曾回老宅去看看他祖父。”
“如今他更是官拜三品,得了皇上的青睐,若是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说他不敬长辈,不孝祖父,总归是对他的官声有损。”
楚若涵心中了然,知道她这是受人之托,来做说客了。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点了点头:“三夫人说得有理,是我疏忽了。此事,我回去定会与律哥儿说的。”
得了这句准话,杨氏才算彻底放下心来,连声道谢后,目送着楚若涵的马车远去。
第二日清晨,一辆低调的青蓬马车停在了顾家三房的门前。
顾律与顾兰心一前一后下了车,皆是素色衣衫,并无半点张扬。
通报之后,兄妹二人被领进了正堂。
顾三老爷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盏,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直到下人将茶沫撇净,他才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哟,这不是我们顾家的大功臣,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大人吗?”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有空,驾临我这小门小户了?”
顾律神色平静,上前一步,与顾兰心并肩行礼。
“孙儿顾律,孙女顾兰心,见过祖父。”
二人仿佛没有听出话中的讥讽。
顾三老爷心里的那股气,本是因长久的被忽视和孙子孙女的“不亲近”而起,见顾律这般进退得当,倒像是他这个做祖父的无理取闹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气这才消下去大半。
总归是他们这一脉最有出息的孙子,面子上不能太过不去。
“既然还认我这个祖父,就坐吧。”
杨氏连忙招呼下人上茶,又对着顾律兄妹二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顾三老爷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正题:“昨日你伯母去赴宴,京中夫人们的意思,想必你婶母也与你说了。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官位也稳了,这亲事,是该办了。”
杨氏一听,头皮都有些发麻,只能硬着头皮将昨日楚若涵的话重复了一遍:“公爹,国公夫人说,这事还得看律哥儿自己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顾三老爷眼睛一瞪,呵斥杨氏,“妇道人家,成日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话!”
“他的亲事,是能由着他自己性子来的吗?你这个做伯母的,一点都不上心!”
杨氏被骂得满心委屈,眼圈都红了。
她一个伯母,前面有亲祖父,旁边有更亲近的国公府,哪里轮得到她来管侄儿的亲事。
“祖父,伯母也是为了我们好。”顾兰心见状,连忙开口解围。
顾律也顺势接话:“孙儿的亲事,想自己做主。求一位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姑娘。”
“心意相通?”顾三老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心意相通能当饭吃?能让你在朝堂上站得更稳吗?”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你的正妻,最要紧的便是家世相当,能对你的仕途有所助益!此事,我会为你物色,你不用管了!”
说完了顾律,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一旁沉默的顾兰心,眼神里多了几分挑剔和算计。
“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在锦官城还落了个克夫的名声,总归是有损的。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是不可能了。”
“不过我已为你相看了一家,”顾三老爷慢条斯理地说道,“翰林院王侍读家的次子,虽是庶出,但也是个读书人。”
“你嫁过去,有顾家在,他们家也不敢轻怠了你。等过几日,我便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这话一出,顾律和顾兰心的脸色,瞬间都沉了下来。
王侍读是太子的人,这一点京中人尽皆知。
祖父此刻提起这门亲事,分明是想拿着顾兰心的终身,去向太子示好,或是换取别的什么利益。
“祖父。”顾律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复方才的恭敬,“兰心是我的妹妹,不是一件用来换取前程的物件。”
“她的亲事,不劳祖父费心。我这个做兄长的,自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你!”顾三老爷没想到他敢当面顶撞,气得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反了!你这是反了!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为了我们顾家三房!”
顾律站起身,对着他深深一揖。
“祖父的好意,孙儿心领。但兰心的婚事,绝无可能。”
他说完,不再看顾三老爷铁青的脸色,拉起顾兰心的手,转身便走。
“孽障!真是个孽障!”
身后传来顾三老爷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可兄妹二人,谁都没有回头。
一场本该是缓和关系的探望,最终,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