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顾清辰的声音压得极低。
赵宸安没有回答,他将手中的火把插在石缝里,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处幽光,沉声道:“你待在这,别动。”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深潭之中。
“你疯了!”顾清辰惊呼出声,冲到水潭边。
冰冷的潭水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只留下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
顾清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趴在潭边的岩石上,焦急地望着下方。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火光在上面跳跃,幽深的水下,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时,“哗啦”一声,水面被骤然破开。
赵宸安的身影从水中冒了出来,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他奋力游到岸边,单手撑着岩石,将一样东西扔到了顾清辰的脚边,而后才翻身爬了上来,浑身都在滴水。
顾清辰的目光立刻被那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用某种鲛绡包裹着的东西,入手微凉,正是这层薄如蝉翼的材质,在水中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赵宸安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水珠,他接过东西,动作迅速地解开了外面的鲛绡。
当里面的东西彻底暴露在火光下时,顾清辰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一块通体由玄铁打造的虎符,造型古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这是……”顾清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前朝的兵符!”
赵宸安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将兵符翻过来,只见背面清晰地刻着两个篆字——“玄甲”。
玄甲军,那是前朝最精锐,也是最神秘的一支百战之师,传说随着末代皇帝的覆灭,早已烟消云散。
可它的兵符,竟然会出现在东晋的皇家猎场,藏匿于如此隐秘的深潭之底?
赵宸安抬头,目光如电,他看着顾清辰,“今天的事,这里的兵符,出了这个山洞,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行。”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
顾清辰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宸安将兵符重新用鲛绡包好,贴身藏入怀中,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水潭,沉声道:“我还要再下去一趟,看看下面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别去了!”顾清辰下意识地阻止,“太危险了。”
赵宸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再一次潜入了水中。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
洞中的火焰噼啪作响,巨大的震惊和紧张过后,是无边无际的疲惫与寒冷。
顾清辰抱着膝盖,靠着冰冷的石壁,怔怔地望着那簇跳动的火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带着温度和干燥气息的外袍,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顾清辰的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要将它扯下来。
可那外袍上带着属于赵宸安的,清冽的龙涎香气息,混杂着柴火的温暖,驱散了她身上一部分的寒意。
她抬起头,看到赵宸安不知何时已经从水里出来,正坐在火堆的另一旁,默默地烤着他湿透的里衣。
他像是没看到她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盯着火焰。
顾清辰的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件外袍。
她拉了拉衣襟,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紧绷的肩膀,却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微微放松了下来。
山洞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火星迸裂和滴水的声音。
火光摇曳中,赵宸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他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顾清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道被崖壁划破的口子,不算深,但在冷水的浸泡下,此刻已经有些发白。
“小伤,不碍事。”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话音刚落,赵宸安已经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过了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顾清辰想要挣脱,手腕却被他温热的大掌握住,动弹不得。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在空旷的山洞里格外清晰,“会感染。”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正是皇室御用的金疮药。
赵宸安拔开瓶塞,倒出一些药粉,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肌肤,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顾清辰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擦过皮肤。
她狼狈地别开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心却乱成了一团麻。
上完药,赵宸安却没有立刻松手。
他依然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那份平日里的算计与威严,都有些柔和。
“清辰,如果……如果我不是太子,你……会选我吗?”
顾清辰的大脑“嗡”的一声。
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
说不会?会不会太伤人了?
说会?
就在她心乱如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忽然,从他们来时的那条漆黑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响动。
两人脸上的神情同时一凛!
赵宸安握着她手腕的手猛然收紧,随即迅速松开。
他瞬间站起身,那份短暂的温情与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把抓起插在石缝里的火把,护在顾清辰身前。
“谁?”
黑暗的甬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顾清辰也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缩了缩。
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不止一人。
“清辰!”
“清辰!你在不在里面!”
“是爹爹!”顾清辰的眼眶一热。
话音未落,甬道的拐角处火光大盛,一队手持火把的禁军侍卫快步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身玄色劲装,正是镇国公顾君泽。
当他看到火光旁安然无恙的女儿时,那张常年冰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后怕。
“清辰!”
顾君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他甚至没有看旁边的太子一眼,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了女儿身上。
他一把抓住顾清辰的肩膀,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当看到她手臂上包扎的布条时,眼神骤然一紧。
“你受伤了?”
“爹爹,我没事。”顾清辰摇了摇头,看到父亲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一酸,“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被父亲宽厚温暖的大手握着,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与太子对峙的顾大小姐,只是一个受了惊吓,终于见到亲人的女儿。
顾君泽确认她并无大碍,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同样狼狈的赵宸安身上,神情恢复了臣子应有的恭敬与疏离。
“臣,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赵宸安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顾君泽身后的禁军,沉声道:“国公爷请起,此地并非说话之所。”
顾君泽点了点头,他那双在沙场上磨砺出的锐利眼睛扫过这个隐秘的山洞,心中已有了判断。
“影青,”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你带人守住洞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待闲杂人等退开,空旷的湖边只剩下他们三人。
赵宸安不再迟疑,他迎上顾君泽审视的目光,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用鲛绡包裹的东西。
“国公爷,我与清辰坠崖后,无意中在这水潭底下,发现了此物。”
他将东西递了过去。
顾君泽接过,入手微沉。
当他解开那层发光的鲛绡,看到里面那块古朴的玄铁虎符。
“玄甲。”
他终于明白,这场针对太子的刺杀,为何会选在西苑猎场,为何要将他们逼入这处悬崖。
原来,真正的目标,是这个。
顾君泽的目光扫过一脸茫然的女儿,又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太子。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当机立断,对着刚刚退开的李副将沉声下令:“影青,你立刻送清辰返回营地,严加看管,在我回去之前,不许她见任何人,不许她踏出营帐半步!”
“爹爹?”顾清辰愣住了,“我不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去!”顾君泽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顾清辰被他眼中的凝重和决绝所震慑,后面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影青上前,“听话,咱们先回去。”
顾清辰看了看父亲冷硬的侧脸,又望向沉默不语的赵宸安,心中纵有万千疑问,也只能咽了下去。
她知道,父亲这么做,是在保护她。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君泽手中的虎符,转身跟着影叔叔,走进了那条来时的黑暗甬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水滴落下的清响。
顾君泽转过身,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赵宸安。
“殿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东西,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