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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场长言重了。”

“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

孟父听到于正来这么客气,连忙放下手里的搪瓷水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军绿色外套、袖口磨得发亮的林场场长,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认真,语气里透着一股老派知识分子的恳切:“于场长,我们这次来塞罕坝,一是为了孟月和夏天——孩子们在这儿扎根,做父母的总得来看看才放心。”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夏天,眼里漾起几分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暖的事:“二呢,也是应我女婿的邀请。他前阵子跟我们通电话,反复提过林场小学的事。说孩子们大多是职工子弟,还有些附近村民的娃,校舍刚建起来,啥都好,就是缺老师。”

说到这儿,孟父挺直了些腰背,语气郑重了些:“我这辈子,前半截几乎都泡在教室里。从民国时的私塾到解放后的公办学校,小学教过,中学也待过,语文算术、史地常识,不敢说多精通,总算有点经验。后来组织调我去行政口,才算暂时离开了讲台。”

他侧身指了指身旁的孟母,眼里带着默契的笑意:“我爱人更不用说,从十六岁当小学教员,到现在快三十年了,一直扎在教育一线。前两年学校让她退居二线,她还总念叨着‘讲台空着,心里也空’。这次来之前,夏天跟我们说林场小学的难处,她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总问我‘塞罕坝的孩子,是不是也盼着有人教他们念书?’”

孟母在一旁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那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还缝着一圈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望着于正来,声音温和如春风:“于场长,要是林场不嫌弃我们老两口手脚慢、脑子钝,我们倒愿意留下来搭把手。先把课程理顺了,教孩子们认认字、学学算术,再看看能不能从职工里挑几个年轻机灵的,带着他们备课、上课,慢慢培养出本地的老师。”

“教书育人这事儿,就像种树苗,总得有人浇水施肥,才能一代代长下去,不是?”孟父接过话头,语气里的坚定像塞罕坝的老松树,“我们不求别的,就想看着孩子们能在自家门口念书,不用再翻山越岭跑几十里地去县城。”

于正来听到这儿,“腾”地一下从木椅上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眼里闪着又惊又喜的光,双手在身前搓了又搓,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孟同志、孟夫人……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往前跨了半步,语气里满是急切与感激:“不瞒您二位说,林场小学从开春动工那天起,我就愁师资这事儿。职工们把房子盖起来了,门窗刷好了,连课桌椅都是木工班的师傅们一刨一凿做的新家伙,可没老师,这学校就是个空壳子啊!”

“孩子们盼上学盼得紧。前阵子我去工地看进度,总见一群半大的娃趴在墙头瞅,有回听见个小丫头跟同伴说‘要是能在这儿念书,我天天给教室扫地’。”于正来抹了把脸,笑声里带着点哽咽,“您二位愿意留下,那是孩子们的福气,是我们林场几百号职工的福气啊!”

夏天站在一旁,悄悄挑了挑眉。他想起昨天在长途汽车上,孟父还皱着眉说“先看看情况再说”,此刻却把话说得这么恳切,心里不由暖烘烘的——这老头儿,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盘算着怎么帮林场的孩子们了。

孟父摆了摆手,示意于正来坐下:“于场长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为了孩子。在哪儿教书不是教?塞罕坝的风硬,可孩子们的眼睛亮,跟城里的娃没两样。”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们有个小请求,能不能现在就去学校看看?摸摸底,心里才踏实。”

“应该的应该的!”于正来连忙点头,抓起桌上的军绿色外套就往身上套,扣子都扣错了两颗,“我这就带二位过去!学校离办公楼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正好让您二位看看咱们这新校舍的模样。”

孟父孟母笑着应下,夏天也赶紧跟上。四人刚走出办公楼,午后的阳光就铺天盖地洒下来,把林场的土路晒得暖烘烘的。路边的柳树抽出了新绿,长长的枝条垂在半空,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跟人打招呼。偶尔有林场职工骑着二八自行车经过,车铃“叮铃铃”响着,见了于正来都笑着喊“场长”,目光好奇地在孟父孟母身上打个转,又匆匆骑远了——他们大概也听说了,今天要来两位可能留下当老师的客人。

“前面那排红砖墙就是学校了。”于正来指着不远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这学校是开春刚盖起来的,砖是职工们从三十里外的砖窑拉的,木料是山上伐的,连抹墙的泥都是大伙儿一筐筐抬的。前阵子刚刷了墙,您看这颜色,多鲜亮。”

走近了才看清,校舍果然是崭新的。红砖墙缝里还能看出新水泥的痕迹,窗户上糊着透亮的麻纸,被风一吹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窗台边摆着几捆晒干的草药,叶片蜷曲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几个半大的孩子正趴在窗台上往里瞅,脑袋凑在一起,像一群探头探脑的小麻雀。听见脚步声,他们“嗖”地一下散开,慌慌张张躲到墙后,只敢露出一双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位陌生的客人。

孟母脚步慢了些,指着窗台上的草药柔声问:“于场长,这是……”

“哦,那是附近老乡送来的。”于正来笑着解释,手往远处的村庄方向指了指,“林场的蚊虫多,尤其是入夏后,孩子们在外面疯跑,腿上常被咬得全是包。老乡说这草药晒干了挂在屋里,能驱蚊,就给送了好几捆。职工们舍不得用,都摆在教室里了,说先紧着孩子们。”

说话间,孟父已经走到教室门口。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教室里的墙是新刷的,黑灰色的墙皮上还能看出细微的刷痕,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靠墙摆着十几张崭新的桌椅板凳,木料是本地的硬杂木,桌面被砂纸打磨得光溜溜的,连边角都磨成了圆润的弧度,显然是怕扎着孩子。黑板是用墨汁刷过的木板,挂在最前面的墙上,边缘用细木条镶了边,看着格外规整。

孟父伸手摸了摸桌面,指腹能感受到木头的纹理,还带着淡淡的松香味。他又走到黑板前,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结实得很。回头看向孟母时,眼里已经带着欣慰:“挺好,干净利落,孩子们在这儿上课,心里也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