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吹胡子瞪眼的梁兴旺,此刻反倒安静下来。
其他老中医的胸口剧烈起伏,撑着桌子,扶着墙,要不是身边有人拦着,恐怕已经扑上去用老拳头论证中医的博大精深了。
楚云深把脑袋缩得更低,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完了。
这哥们儿今天要被人活活拆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低头翻看一本泛黄古籍的梁兴旺,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双眼眯成一条缝,视线落在他不自觉揉搓的右肩上。
“小伙子,先别扯那些用不着的。你那肩膀头子,再过两年就得跟块石头一样焊死在身上,还在这儿跟人掰扯科学?”
温景明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他这肩膀,确实是个老毛病。
“肩周炎,无菌性炎症。”
温景明嘴比脑子快,
“我用的是最好的进口消炎镇痛药,都没办法根治。你个玩草根树皮的,能有辙?”
“辙?”
梁兴旺哼了一声,把手里的医书合上,站起身,
“我的辙,就是让你先闭嘴!”
话音未落,老头儿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扣住温景明的手腕。
温景明大吃一惊,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老头看着干瘦,那五根手指头像五根钢筋,箍得他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放手!这是人身攻击!”
温景明又惊又怒。
“治病。”
“脱了!”
“你这是耍流氓!”
温景明拼命挣扎,脸都涨红了。
梁兴旺根本不理他,手臂一发力,直接把温景明整个人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温景明一百五十多斤的个子,被他一只手按得死死的。
只听“刺啦”几声,衬衫扣子被他粗暴地扯开两颗。
梁兴旺三下五除二,扒下他的上衣,露出右边的肩膀。
“你……你……”
温景明话都说不利索了。
梁兴旺转身从药柜上抄起一排玻璃火罐,点燃酒精棉在罐子里一晃,然后快准狠地朝着温景明肩膀上的穴位按下去。
“啪!”
一个火罐牢牢吸附在皮肤上,皮肉肉眼可见地被吸得鼓起一个包。
“啪!啪!啪!”
一连七八个火罐,温景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皮肤像是要被扯掉,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热流从每个罐子底下渗透进来。
他想破口大骂,但那股热流很奇妙,热而不烫,反而让他紧绷的肩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十五分钟,梁兴旺伸手把火罐一个个拔下来。
“啵!啵!啵!”
“动动。”
梁兴旺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温景明半信半疑,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和不屑,试探着抬了抬右臂。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抬……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手臂……毫无阻碍地举过了头顶,做了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那股纠缠了他两年,让他夜里翻身都痛,没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这是巧合!”
他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强行给自己找台阶下,
“肯定是刚才气氛紧张,我肌肉痉挛了!现在火罐的温热效应,让肌肉得到了放松!这是物理作用!对,就是物理作用!跟你们那套经络穴位没半毛钱关系!”
他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哟,温医生不光脖子硬,嘴也够硬的。”
一个娇媚中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温景明扭头看去,一个穿着白大褂,但身段婀娜的女人正抱着胳膊,笑吟吟地看着他。
苗晓梅踩着小高跟,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
“温医生,你嘴硬的时候,脑袋总会不自觉地往左边歪一点,这个习惯可不好。”
温景明一愣。
苗晓梅的笑容更深了,她伸出涂着丹蔻的食指,虚空对着温景明的右侧太阳穴点了点。
“颈椎劳损,压迫神经。你这偏头痛的毛病,怕是比肩膀疼还折磨人吧?”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吐气如兰。
“右边太阳穴,一下一下,跟有人拿小锤子在里面敲一样,对不对?”
温景明瞳孔剧烈收缩。
他有顽固性偏头痛的秘密,连他爸妈都只知道他偶尔会头疼,但绝对不知道疼起来是什么滋味!
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
还说得一个字都不差!
“你……你怎么……”
他指着苗晓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苗晓梅没理会他的震惊,转身从自己的工作台上拿来一个针盒,打开,从里面抽出三根寸把长的银针。
“别怕,扎不进你脑子里。三下,很快就好。”
根本不等温景明反应过来是同意还是拒绝,苗晓梅的手指已经动了。
温景明只觉得耳后和脖颈处传来三下极其轻微的刺痛,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来,苗晓梅已经收了针,正用一根干净的棉签,在那三个针口上轻轻一按。
三颗暗红色的血珠,被挤了出来,滴落在棉签上。
就在那几滴血珠离开身体的刹那,温景明感觉自己右半边脑袋里那根一直紧绷着,日夜不休跳动着折磨他的神经,“嘣”的一声,断了。
不,是松开了。
多年的头痛,停了。
世界,一下清静了。
苗晓梅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新手帕擦拭着银针,然后把针放回针盒,对着还在发懵的温景明轻轻吹了口气。
“温医生,现在,请开始你的表演。用你引以为傲的科学,给我解释一下,我这几滴血,是怎么通过物理作用,影响到你的下丘脑体温调节……哦,不对,是疼痛调节中枢的?”
她向前逼近一步,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景明。
“或者,你现在可以正面回答大家刚才的问题了。”
“中医,它到底存不存在?”
温景明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一块块地崩塌,碎裂,变成一地鸡毛。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门边看戏的秦勇玖,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何止头疼。”
“你下焦虚寒,肾气亏空,嘴唇没半点血色,眼下乌青,脚步虚浮。”
“小子,你那方面……不行吧?”
“阳痿”两个字,他没说出口。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噗……”
不知道是谁,实在没憋住,笑出了猪叫声。
温景明那张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这比当众扇他两个耳光,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羞于启齿的隐疾!是他身为男人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尊严!
秦勇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在温景明面前的桌子上。
“药粉,不用熬,省事。回去拿开水冲了,趁热,一口气闷掉。”
“我保证,今天晚上,”
“你就能让你女朋友,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