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的嘀嗒嘀嗒响个不停,富有节奏地声音暗合伊丽莎白略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跳。
马车内,卢卡斯爵士年事已高,昏昏欲睡,倚靠在椅背,微微打鼾。伊丽莎白单手支颐,望着窗外的风景,回想近几个月朗伯恩发生的种种变化。
之前简收到来自伦敦,卡洛琳.彬格莱小姐的亲笔信,信中对于查尔斯.彬格莱先生的病情措辞严重,仿佛即刻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归天主的怀抱。
面对卡洛琳在信中对于查尔斯高烧昏迷中呓语,‘想要见到简’的愿望,简伤心欲绝,也去意已决。
她也对此毫无保留地支持,甚至帮简连夜收拾行李,还把自己最厚的那条羊毛披肩塞进简的箱子,说‘伦敦比朗伯恩冷,别冻着’......
她们完全不顾新来的家庭教师丽贝卡夫人的苦心劝说,逼迫父亲答应让简随詹姆斯治安官的马车前往伦敦,探望查尔斯。
(丽贝卡夫人:第180章 西里斯和海西面试雇佣的新家庭教师)
想到那天的大雨,想到后来西里斯来信中的言辞训斥,想到简在信中隐晦提到的这是一次针对班纳特家的陷阱......
伊丽莎白用手帕捂住自己的眼睛,懊恼地深呼吸!难以接受自己又一次在西里斯和海西面前,证明了她的眼界狭窄,和冲动偏见......
信里那句‘凭一腔孤勇赌家族的体面,个人的一生,不是纯爱,是鲁莽’的字迹,西里斯不屑的表情,又在眼前来回晃,强势地嘲讽话语,又在耳边来回响......
“我也许不应该完全凭借个人的喜好,去判断事情的真伪......评价一个人...”她低头看着身上穿的塔夫绸旅行服,喃喃低语。
是的,面对家庭教师丽贝卡夫人的悉心教导,她总是憋着一股气,别扭地不愿意听从,总是想要反驳。就因为她是西里斯和海西亲自选定的专门教导淑女‘婚前课程’的老师,而忽视她当时劝导阻止话语的合理性。
不得不承认,班纳特家都因为西里斯和海西的奋斗,实现了阶级的跃迁,彻底改善了生活的各个方面。
她抬手轻抚头上装饰了几颗漂亮绿水晶和蕾丝的软边帽,捏了捏手里鹅黄色天鹅绒的收纳包,更不要说坐在马车夫旁边她的贴身女仆...所有这些变化,都是她20岁之前难以想象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白皙的脸颊透出红晕!这让她更加不愿意在近期见到西里斯和海西。
想到简信中,让她冬季到伦敦的提议,伊丽莎白坚定地摇了摇头,至少要到明年春天......她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天鹅绒软包,留下了几道明显的折痕。
夕阳西下之时,马车终于停在柯林斯家门前的石子路。
夏洛特裹着灰蓝色塔夫绸斗篷快步迎出来。
她眉眼舒展,脸颊比成婚时丰腴些,周身的平和幸福气息,任谁都不能说她过得不幸福。
她先扶住刚下车的卢卡斯爵士:“父亲,您一路颠得厉害吧?我让仆人把您的藤椅挪到壁炉边了。”
“看来你过的很幸福,我的女儿。我就放心了。”卢卡斯爵士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又转向跟在后面的伊丽莎白:“丽萃,多亏你路上照应,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伊丽莎白连忙谦逊地开口:“爵士您太客气,我不过是帮您递了杯热水。”
夏洛特欣喜地握住她双手:“丽萃!亲爱的!可算把你盼来了!前儿收到你的信,我就让厨娘把你爱吃的葡萄干面包方子找出来了,这会儿正烤着呢。”
“哦,爸爸,柯林斯应该马上就回来。德包儿爵士夫人那边有事找她...”夏洛特转头向父亲解释。
说话间,柯林斯那极富有辨识性的声音已经从远处传来,牧师长袍的下摆因快速地走动,被风吹得微微翻飞。
“卢卡斯爵士,您能来肯特郡做客,不仅是我和夏洛特的福气,更是对德包儿爵士夫人的间接尊重。
我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迎接您的到来。我的恩主德包儿爵士夫人刚刚派人召唤了我...您知道,正是爵士夫人的慷慨,才让我拥有了这份体面的牧师职位......”
柯林斯本打算继续喋喋不休描绘他恩主的话语,被夏洛特不着痕迹地打断。
“亲爱的,看看还有谁,我们的表妹伊丽莎白...”
柯林斯见到伊丽莎白夸张地弯了弯腰,热情地问好:
“哦,伊丽莎白小姐!我亲爱的表妹,能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朗伯恩的舅舅,舅妈和表妹们好吗?亲爱的,西里斯男爵阁下,和海西小姐好吗?”
他说着,又转头对卢卡斯爵士躬身:
“卢卡斯爵士,您一路辛苦了!我已经让仆人把您的房间收拾在二楼朝阳处,壁炉早就生好了火,保证您住得暖和。”
卢卡斯爵士笑着点头,被一个仆人引着往屋里走,另一个仆人则提着伊丽莎白的行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夏洛特拉着伊丽莎白往门厅走,悄悄凑在她耳边说:“你别介意他总提爵士夫人,他就是太看重这份差事了。”
伊丽莎白努了努嘴唇,对于这个表哥的种种夸张谄媚行为,完全难以接受,却也学会了无视。
说话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夏洛特的颈间——两条细金链长短不一,分别坠有红宝石吊坠和黄金吊坠,在光线下闪着温亮的光,红宝石的切面还映着壁炉的火光。
“这项链真好看。”伊丽莎白忍不住开口赞叹。
夏洛特抬手摸了摸吊坠,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是西里斯男爵和海西小姐送的新婚礼物,海西小姐特意按我的肤色选的红宝石,说比钻石衬我。”
伊丽莎白眨了眨眼,轻轻蹭了蹭自己袖口的塔夫绸——这料子也是海西让人从伦敦给母亲和姐妹们捎来的。
原来,她并不会因为柯林斯表哥的低俗,和夏洛特平庸而目中无人。
伊丽莎白摩挲了一下颈间同样的黄金项链沉吟:也许丽贝卡夫人说的是对的,待人接物,处理关系,海西确实比自己擅长???
正想着,柯林斯又凑过来,兴致勃勃地说:“对了,伊丽莎白小姐!您一定还不知道,西里斯男爵为摄政王培育珍珠,得到了表彰呢!那可是何等的荣耀!
我前几日去爵士府拜访,爵士夫人还特意提起这件事,说男爵真是年轻有为,咱们班纳特家能有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幸运了!”
夏洛特无奈地看了丈夫一眼,笑着拉走伊丽莎白:“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窗外就能看见后院的紫罗兰,是我上个月移植的。”
两人说着往楼梯走,身后传来柯林斯叮嘱仆人的声音:
“把伊丽莎白小姐的行李放好,小心些,可别碰坏了里面的东西——那可是从朗伯恩来的,说不定有西里斯男爵送的贵重物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