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的冰层像块被岁月冻硬的墨玉,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痕,阳光穿透冰层时,被折射成千万道淡紫色的光,照得冰下的世界朦胧又神秘。望归号的船锚就沉在这片冰层最深处,锈迹斑斑的锚爪深深嵌进冰层,锚链像条巨蟒,一圈圈盘绕着,最末端缠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被冰水泡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地球·家”。
钟伯带着队员们凿冰时,冰屑落在睫毛上瞬间凝成细霜。他握着特制的破冰钻,钻头每往下进一寸,冰下传来的震动就清晰一分,像有人在冰层另一端轻轻敲着锚链。“慢着。”他突然抬手示意停钻,耳朵贴在冰面上听了片刻,“锚链在动,像是有人在拉。”
小钟把听诊器贴在冰面,果然听见微弱的“咔啦、咔啦”声,像是锚链上的冰壳在碎裂。“是船锚自己想出来?”他眼里闪着光,手里的冰铲都握紧了些。阿霜蹲在旁边,指尖抚过冰面的裂痕,突然轻声说:“你看这些裂纹,像是锚链拽出来的痕迹,它在给我们指路呢。”
冰层终于被凿开个洞口,寒气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涌出来。钟伯系上安全绳,第一个潜下去。锚链比想象中更沉,每一节都冻着厚厚的冰,他用特制的融冰剂一点点化开,当冰碴落在手背上时,竟带着点温热——像是锚链自己在发热。
“找到了!”钟伯的声音从冰下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小钟和阿霜赶紧放下吊篮,拉上来时,牛皮纸信封被钟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信封上还缠着根褪色的红绳,绳结是钟伯认得的——那是老船长的结法,他总说“红绳系信,想家的风才能顺着绳找到路”。
信封被冰封了太多年,拆开时纸页都脆得像枯叶。钟伯屏住呼吸,用镊子夹着信纸展开,上面是老船长的字迹,笔画比平时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见字如面。望归号今天驶过冥王星,阿元数了,星图上标的暗礁,我们一个都没撞上。周婶煮的海带汤,大家分着喝了,陈大副说比他媳妇煮的差了点,被周婶追着用汤勺敲了脑袋……”
字迹在这里顿了顿,墨水晕开一小块,像是滴了水上去。
“其实我知道,大家都在想家。阿元夜里总对着星图哭,说想他娘做的桂花糕;陈大副的烟袋里,装着他女儿绣的烟荷包;周婶的枕头下,压着囡囡的小鞋……”
“我对着罗盘许愿,要是能靠岸,就带大家去吃遍镇上的馆子。阿元要吃三碗桂花糕,陈大副得配着二锅头,周婶……周婶该抱着囡囡的小鞋,在太阳底下晒晒太阳……”
信纸的最后,只有半句话:“要是回不去,就让这船锚替我们……”
后面的字被冰水泡没了,只剩下模糊的墨痕。钟伯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起小时候,老船长总把他架在脖子上,说“等望归号靠岸,第一站就带你去吃桂花糕”。那年他才五岁,攥着老船长的胡须,说“要跟船走,要当望归号的新船长”。
“它替我们回家了。”小钟突然说,指着锚链上的冰壳。那些冰壳融化后,露出里面刻着的小字,是每个船员的名字,阿元、陈大副、周婶……最后是老船长的名字,下面刻着行更小的字:“望归号,永远在回家的路上。”
阿霜把脸颊贴在船锚上,突然感觉冰下传来一阵温热,像是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背。她抬头时,看见冰层的裂痕里透出微光,无数细碎的光点顺着锚链往上爬,在洞口汇成了望归号的虚影——船员们正围着灶台喝汤,阿元举着桂花糕傻笑,周婶拿着汤勺追陈大副,老船长站在船头,对着地球的方向,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