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38年春分前七日,望归号的储物舱里堆着从十二颗农业星运来的糯米。阿禾蹲在舱底,指尖捻起一粒圆润的白米,对着透光窗照——米心要藏着针尖大的白星才算合格,那是去年秋分被星尘吻过的印记。“奶奶说,春分的米得是‘带星的’,这样蒸出的米糕才会跟着星轨走。”她身后的陈叔正用竹筛筛米,筛掉碎粒和尘屑,竹筛晃出的节奏和望归号引擎的频率分毫不差。“每筛一遍,就得念次家星的坐标。”陈叔的声音混着米粒碰撞的沙沙声,“37.5°N,116.3°E,记准了,别让米糕找错路。”
储粮舱的角落里,钟望正往糯米里掺紫藤花蜜。花蜜是断帆望归号用三十船星尘换来的,装在琉璃罐里,倒出来时会拉出金丝般的丝。“每斤米加三钱蜜,多了会腻,少了没筋骨。”他用银勺搅着米堆,蜜丝缠在米粒上,像给每粒米系了条细红绳。阿零的数据流在舱壁上投影出配比表:“经测算,3钱\/斤的蜜量能让米糕在星尘中保持720小时不硬,误差±0.5小时。”但钟望总会多放半勺——他记得爷爷的日志里写:“牵挂是要多给点甜的,不然走一半就累了。”
筛好的米要在“忆霜泉”里泡够十二个时辰。泉眼在船尾的星尘收集器里,水流带着细碎的冰碴,是从家星方向飘来的。阿树守在泉边,每小时往水里丢片紫藤花瓣,“老船长说,花瓣沉底时,米就泡透了。”当第一片花瓣触到泉底,他突然喊:“看!米在发光!”泡胀的糯米里,那颗针尖大的白星亮了起来,像无数个小灯笼沉在水底。蒸米糕的蒸笼是陈叔用“陨石核”木做的,笼壁上刻着望归号的航线图。“笼底要垫芦苇叶,是从家星带来的种,在星尘里发的芽。”陈叔把泡透的糯米倒进石臼,阿禾抡着木槌捶打,每捶一下就喊声坐标:“37.5°N!”“116.3°E!”捶到米团能拉出半尺长的丝,钟望才点头:“行了,筋骨有了。”
捏船形是最费神的活。阿禾的指尖缠着纱布,她总把船头捏得尖尖的,“这样能劈开星尘流”;钟望负责捏船尾,糖霜航迹要拖出三指长,末端的逗号得带个小勾,“像只小手,能抓住路过的星子”;陈叔则在船底刻纹路,是望归号的船锚图案,“这样米糕掉在星尘里,也知道自己是哪艘船的”。
蒸笼升起来时,星尘引擎的轰鸣都轻了。蒸汽裹着紫藤香飘满全船,阿零的传感器显示,此刻全船的幸福指数达到92.3%。“要蒸到用竹筷戳进去,拔出来时糕体粘筷但不断。”钟望掀开笼盖,白汽里浮着无数个船形米糕,船尾的糖霜逗号在蒸汽里闪闪发亮。阿树抓起一个吹凉,咬了口,糖霜在舌尖化开,突然红了眼眶:“和奶奶蒸的一个味。”每个米糕船要系上“归航绳”——用船员的头发编的,混着紫藤花茎。“每人捐三根头发,编的时候要想着家星的样子。”陈叔的白发、阿禾的褐发、钟望的黑发缠在一起,绳子呈现出奇妙的渐变色。阿零把绳子系在米糕船尾的逗号勾上,数据流里跳出提示:“绳结承重测试通过,可承受500克星尘的拉力,满足航标需求。”
分发米糕时,钟望在每个船底刻了个小字。给断帆望归号的刻“伴”,给锈锚望归号的刻“随”,给自家船的刻“归”。“这样就算混在星尘里,也认得出自己的船。”他把刻好的米糕放进保温箱,箱子里垫着芦苇叶,“能保三天温,到了断帆号手里,还是热乎的。”
当望归号编队驶过“迷航带”,阿禾把米糕船抛向窗外。糖霜航迹在星尘里拖出长长的光带,像无数个逗号缀成的银链。断帆望归号的船员在通讯频道里喊:“收到了!逗号勾住我们的船舷了!”钟望看着舷窗外飘远的米糕船,突然在日志本上补了句:“原来牵挂真的有形状,是船,是糖,是带着勾的逗号——怕你走丢,特意留的小手。”陈叔的竹篾船模摊在舱顶的工作台上,三十六个零件散在蓝布上,每个零件都标着星尘的名字。“‘忆霜’篾要削成三毫米宽,太软了撑不起帆;‘陨石核’篾得用火烤过,硬度才够。”他手里的刻刀是家星带来的老铁匠打的,刀刃上嵌着星尘砂,削起竹篾时会火星。阿树蹲在旁边记笔记:“‘幻雾’星尘泡的竹篾,要在满月时削,不然会透光;‘炽岩’星尘浸的,得埋在米缸里三天,去火气。”
最麻烦的是“泪晶”星尘——那是星蝶的眼泪凝成的,硬度只有1.2,却能感知人的情绪。“上次阿禾哭的时候,用‘泪晶’篾编的帆,竟自己弯了个弧度。”陈叔把篾丝放在阿禾手心里,“你试试,想着家星的样子。”阿禾攥紧篾丝,果然,原本直挺挺的篾丝慢慢弯出个温柔的弧度,像在拥抱什么。钟望赶紧记下:“‘泪晶’篾对‘思念’的敏感度>90%,可用于船模的情感感应装置。”船模的帆要用七种星尘篾丝编,最中间的逗号结是核心。“先绕‘陨石核’篾,顺时针三圈,这是‘骨’;再缠‘忆霜’篾,逆时针两圈,这是‘柔’。”陈叔的手指翻飞,篾丝在他掌心像活的,“骨太硬会折,柔太多会散,三顺两逆,刚好好。”
阿零在旁边用三维扫描仪记录编法:“结心的夹角必须是37度,这是家星紫藤花盛开时的角度。”阿树试着编了一个,逗号的勾总往内卷,“像在害羞”。陈叔敲了敲他的手背:“想着船帆鼓起来的样子,勾要往外张,那是在招手呢。”当阿树想着“家星的风正吹过来”,编出的逗号果然张着个自信的小勾。
每个编好的逗号结都要经过“星尘淬”——放在星尘流里冲三个时辰。“‘幻雾’篾会变透明,‘炽岩’篾会发红,这是合格的记号。”陈叔把淬好的结串成串,挂在舱门口,风一吹,篾丝碰撞的声音像家星的风铃。钟望的日志本上画着每个结的图谱,旁边注着:“3月17日,阿树编的逗号结在星尘里发了光,他说当时想着奶奶做的槐花饼。”船模的桅杆要用“星髓”篾——那是从陨石核心挖出来的竹根,十年才长一寸。“削桅杆要顺着纤维走,像顺着思念的方向。”陈叔把星髓篾架在膝上,用砂纸慢慢磨,“太急了会裂,就像牵挂太猛会伤着自己。”
钟望发现,当他对着桅杆默念家星的坐标,桅杆顶端会渗出细水珠——那是星髓篾在“出汗”。阿零分析出:“星髓对坐标的感应误差<0.1°,可作为导航备用系统。”有次望归号偏航了0.3°,是船模桅杆突然弯向家星方向,才让他们及时修正航线。
“你看这桅杆上的纹路,”陈叔指着磨亮的表面,“像不像老船长日志里的波浪线?”那是无数个逗号连起来的轨迹,从船模底部一直绕到顶端。钟望突然明白,所谓“骨”,从来不是硬邦邦的坚持,是像星髓篾这样,把无数牵挂拧成的韧性——能弯,却不折;会软,却不散。阿禾的保温桶里总装着36c的温水,那是家星春天河水的温度。“高一度,星蝶会热醒,翅膀展不开;低一度,又醒得太慢。”她往春醒石上浇第一勺水时,石缝里传出“咔”的轻响——那是星蝶在伸懒腰。
钟望的日志本上画着水温曲线:“3月1日,36.0c,石面凝露;3月5日,36.0c,石缝里透出蓝光;3月10日,36.0c,听见翅膀扇动声(1次\/小时)。”阿零的传感器贴在石上,每天记录星蝶的心跳:从每分钟12次,慢慢涨到30次,像个渐渐加快的鼓点。
有次阿树不小心加了勺37c的水,春醒石立刻发烫,星蝶的翅膀在石缝里乱撞。阿禾赶紧用芦苇叶扇凉,嘴里念叨:“别急呀,再等等,快到了……”直到水温回36c,石面才慢慢凉下来,星蝶的心跳也平稳了。那天晚上,阿禾抱着春醒石睡在舱角,“怕它再受惊吓”。当星蝶的翅膀能完全展开时,钟望发现翅脉竟是由无数个逗号组成的。“你看这主脉,像不像家星到迷航带的航线?”他用拓纸印下翅纹,和手里的星图一比对,竟分毫不差。阿零把翅纹输入导航系统,系统自动生成了新航线——比原来的短了三光年。
“这是星蝶用翅膀记的路啊。”陈叔摸着春醒石,“它们每年跟着归船飞,早把路刻在翅膀上了。”星蝶振翅时,翅上的逗号会轮流亮起来,亮的顺序就是航行的步骤:“先过‘碎星带’(第三个逗号亮),再绕‘幻雾区’(第七个逗号闪三下)……”
苏醒仪式那天,全船的人都聚在舱里。阿禾往春醒石上浇了最后一勺36c的水,星蝶从石缝里飞出来,翅膀上的逗号全亮了,像串移动的航标灯。它在舱里盘旋三圈,最后停在钟望的日志本上,翅膀印下的逗号拓痕,正好落在“归”字旁边。望归号编队再次出发时,每个船尾都系着米糕船航标,舱里摆着竹篾船模,春醒石放在驾驶台最显眼的地方。星蝶在船队前方引路,翅上的逗号轮流闪烁,像在喊:“这边走,近着呢!”
钟望的日志本上,最后一页画着艘巨大的船,船尾拖着无数个逗号,每个逗号里都写着名字:阿禾的“甜”、陈叔的“骨”、阿树的“念”……最末尾的逗号里,他写了行小字:“原来牵挂从不是负担,是我们给彼此的船,加了层永远不会硬的糖霜航迹。”
阿零的数据流在舱壁上投影出航线图,终点的家星被无数个逗号围着,像朵正在绽放的紫藤花。陈叔的烟袋锅在舱壁上敲了敲,火星落在米糕船的糖霜上,融出个小小的凹痕——像个新的逗号,等着被填满更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