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夜,宁古塔南边的台地。
浓云遮月,只有零星星光漏下来,风裹着松针的潮气,往建奴骑兵们的脖颈里钻。
莽古尔泰勒住马缰,黑麻布裹着的马头微微颤动,浸油的棉布把马的呼吸声压得只剩细碎的呼哧声。
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腰刀,刀柄上的铜环被夜露浸得发凉。
身后,三千正蓝旗骑兵列成三列横队,
每匹马的蹄子都裹着麻布,踩在山道的碎石上,只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群潜行的豹子。
“贝勒爷,快到五里地界了。”
身边的甲喇额真压低声音,手指往前指了指。
远处的黑暗里,隐约能看见棱堡方向飘着的火把光,像几颗昏黄的星子。
莽古尔泰眯起眼,往黑暗里望了片刻。
昨日白天的惨败还在眼前晃,五百骑兵被火龙烧得只剩五十个,楯车被轰得稀烂。
现在要带三千人再闯,他心里也没底,可父汗的命令压在头上,退了就是死。
“让前队减速,贴着台地边缘走。”
他咬着牙下令,
“别碰那些显眼的石头,明军说不定埋了东西。”
前队的骑兵立刻放缓步子,马的侧影在黑暗里晃动,黑麻布和夜色融在一起,
只有通过布面甲表面的铜钉偶尔闪过的反光,才能看出队伍的轮廓。
有个新兵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他赶紧伸手捂住马嘴,身子绷得像块石头。
旁边的老兵狠狠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马鞭在马臀上轻轻抽了一下,示意他稳住。
与此同时,棱堡南侧3里开外的老爷岭支脉缓坡上,3号火箭炮阵地的半地下发射坑里,
哨兵王二正把耳朵贴在一段空心竹筒上,里面传来细微的震动,是马蹄声!
他心里一紧,赶紧摸出腰间的信号烟花,手指在引线上顿了顿,又侧耳听了听:
震动越来越近,而且很密集,不是零星的斥候。
“来了!”他低喝一声,擦亮火折子,往信号烟花的引线上一凑。
“咻”的一声,红光窜上夜空,在黑暗里炸开一团醒目的光,像一颗突然亮起的红星。
谷道上,莽古尔泰看见红光的瞬间,心脏猛地一沉。
“不好!有埋伏!”
他嘶吼着拔出腰刀,可话音还没落地,北边的夜空里就传来了“嘶轰嘶轰”的破空声。
那声音尖锐又密集,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扎。
“是火龙!快躲!”有骑兵尖叫起来,可队伍太密,根本躲不开。
“放燃烧弹!标记建奴的位置!”3号火箭炮阵地的队长周虎猛地挥下旗帜。
十五枚飞车火箭燃烧弹拖着橙红的尾线,从老爷岭支脉的缓坡上窜出,像一群火鸦,精准地落在骑兵群的前三排。
“轰轰轰轰——!”
火圈一个个炸开,8-12米火焰半径瞬间把二十多匹战马裹了进去。
马毛被火星一燎就燃,战马受惊扬起前蹄,把背上的骑兵甩进火圈里。
最前排的骑兵身上的布面甲沾了火星,粗布夹层里的棉花、麻线全成了助燃物,火舌顺着甲缝往里钻,眨眼间就烧得冒黑烟。
“啊——!”
有个骑兵疼得嘶吼着去扯甲绳,可布面甲早跟皮肤粘在一起,一扯就是一片带血的皮肉,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棱堡西侧两里外,海浪河汇入牡丹江的沼泽地里,
一座丘陵上的2号火箭炮阵地里,观测手盯着远处的火光,对队长李铁喊:
“烧得真准!坐标没变,放爆炸弹!”
二十枚弘济火箭爆炸弹紧接着窜上夜空,尾翼划着白线,精准地扑向燃烧弹标记的区域。
“轰隆——!”
铁皮外壳炸开的瞬间,每枚都崩出上千块破片,10米杀伤半径内,破片像飞镖似的穿透布面甲。
一匹战马的眼睛被碎片击中,疼得原地打转,把背上的骑兵甩进旁边的沼泽里;
还有个骑兵的胳膊被碎片划开大口子,鲜血混着火星往下滴,他没抓稳缰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莽古尔泰的马被爆炸声惊得人立起来,他死死攥着缰绳,往旁边的台地崖下躲。
刚跑了两步,就看见身边的亲兵被一块弹片击中胸口。
那弹片有巴掌大,直接穿透了布面甲,
亲兵的身子晃了晃,从马背上摔下来,胸口的血窟窿里冒着热气。
“贝勒爷!撤吧!这火龙太厉害!”
甲喇额真骑着马冲过来,他的胳膊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罩着马头的麻布上,晕开一片黑印。
莽古尔泰挥刀砍断一根挡路的树枝,眼睛里全是血丝:
“撤?父汗让我们夺回宁古塔,撤了回去怎么交差!”
可话音刚落,2号阵地的第二波爆炸弹又飞了过来。
这一次,十五枚火箭弹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有个骑兵想往回跑,刚掉转马头,就被弹片击中了马腿。
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从马背上滚下来,还没爬起来,就被后面冲过来的战马踩断了腿。
惨叫声在夜里传得很远,让前面的骑兵更慌了。
“别乱!跟着我冲!”莽古尔泰挥着刀,想把混乱的队伍拢起来。
可战马根本不听指挥,有的往台地崖上撞,有的往崖下的沟里跳,还有的带着火,疯了似的往同伴身上撞。
三千人的队伍,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3号火箭炮阵地的发射坑里,周虎看着远处的火圈,对士兵们喊:
“再加一轮燃烧弹!别让他们跑散了!”
十二枚燃烧弹再次升空,尾线在夜空里划出弧线,落在建奴骑兵后方。
火圈炸开,把想逃跑的骑兵逼了回去,火光照亮了他们慌乱的身影,像一群被围在笼子里的野兽。
棱堡西南两里外,阿敏和石廷柱正带着八百黑营兵,推着佛郎机炮往前挪。
每门炮由四个士兵推着,炮轮在泥地上碾出深深的辙印。
队伍最前面,十个士兵扛着预制的桦木板,木板边缘用铁钉钉牢,显然是早有准备。
“快点!骑兵那边已经开打了,别让明军的炮先盯上我们!”
阿敏手里的马鞭抽在地上,声音里满是焦躁。
他能听见远处的爆炸声,心里直发慌,骑兵要是败了,他们这八百人就是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