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凑过来,指着机子上的小窗口:“这里面有根线松了,俺刚才看见的。”他蹲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雕了一半的唱片机石头,“凡哥,要俺帮忙递工具不?”
“不用,你雕你的。”林凡从工具箱里翻出根小起子,小心翼翼撬开外壳,果然有根传动带松了,像根没力气的橡皮筋。“你看,就是它的事儿,换根新的就行。”
姑娘这才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码着十几盘磁带,封面都泛黄了,有周杰伦的,有孙燕姿的,还有盘没封面的,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姐唱的歌”。
“这盘是我姐高三时录的。”姑娘摸着那盘没封面的磁带,声音软了下来,“她现在在外地读大学,总说录点歌陪我,可我听着听着就想她了。”
晓梅正在旁边给唱片机换唱片,闻言笑着说:“等修好了,你也录点你的日常给她寄过去,让她也听听你的动静。”
“嗯!”姑娘使劲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凡换好传动带,把那盘“姐唱的歌”塞进去,按下播放键。先是一阵滋滋的电流声,接着传出个清亮的女声,带着点跑调,唱的是《最初的梦想》:“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
姑娘一下子就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就是这声儿!我姐总说我五音不全,其实她自己才跑调呢!”
王建军雕石头的手停了,耳朵支棱着听。等唱到副歌部分,他突然跟着哼起来,调子跑得比姑娘她姐还离谱,引得大家直乐。
“你也听过这歌?”姑娘瞅着他笑。
“嗯!”王建军脸一红,“俺妹上初中时总唱,说听着有劲儿。”他低头继续雕石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修完磁带机,姑娘非要给五十块钱,林凡收了十块,说:“够买根传动带了,剩下的买两支笔,好好考试。”他往姑娘手里塞了块王建军雕的小星星,“祝你考上想去的大学。”
姑娘攥着星星,抱着磁带机蹦蹦跳跳地走了,磁带机里的歌声飘了一路,把巷子里的麻雀都惊飞了。
吴涛举着手机追出去,回来时咋咋呼呼的:“家人们快看!这就是青春啊!咱这店现在成‘青春修复站’了!刚有人私信,说要把他爸的旧吉他送来修!”
“吉他?”林凡愣了愣,“那玩意儿我可不会修,弦都调不明白。”
“我会!”李叔突然开口,磕了磕烟袋锅,“年轻时候跟剧团的人学过两手,调弦换弦还行。”
正说着,张老板掀着帘子进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把红棉牌木吉他,琴身有点裂,弦断了两根。“这是我儿子上大学时用的,说想带回家给孩子当玩具,你给整整?”
李叔接过来,拨了拨剩下的弦,发出“噔噔”的闷响:“能整,换两根弦,补补裂缝就行。”他往王建军手里塞了把砂纸,“去,把琴身打磨打磨,别让毛刺扎着孩子。”
王建军赶紧接过来,抱着吉他跟抱着宝贝似的,打磨得格外轻,生怕把木头刮花了。“张叔,您儿子也爱唱歌?”
“爱唱!”张老板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当年总在宿舍楼下给姑娘唱《同桌的你》,差点被楼管赶出来。”
李叔换好弦,用胶水把裂缝补好,又用清漆刷了一遍,吉他立马精神多了。他抱着吉他弹了段《东方红》,调子虽简单,却透着股劲儿,听得人心里敞亮。
“李叔,您太厉害了!”晓梅拍着手笑,“比琴行的师傅弹得还好!”
“瞎弹罢了。”李叔放下吉他,脸有点红,“当年跟剧团跑龙套,学了点皮毛。”
傍晚收摊时,林凡把修好的磁带机、吉他和唱片机摆在一块儿,夕阳照在上面,像撒了层金粉。王建军雕的石头唱片机也摆旁边,上面刻着个小人,正抱着吉他弹,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乐呵劲儿。
“你别说,咱这店现在啥都能修了。”吴涛举着手机拍全家福,“以后改名叫‘巷子万能铺’得了!”
“别瞎起名字。”林凡笑着踹他一脚,“叫‘时光修补站’还差不多,修的都是带日子味儿的东西。”
王建军摸着下巴琢磨:“那俺明天雕个时光机?能把老物件都变回新的那种。”
“傻小子。”李叔敲他脑袋,“老物件的好,就在于那点旧味儿,变新了反倒没意思了。”
正说着,巷口传来熟悉的评剧调子,是张老板他媳妇在唱,跟着唱片机的调子,一句一句,透着股过日子的热乎气。王婶的包子铺飘出香味,张老板的茶馆传来茶壶碰撞的叮当声,连收废品的老李头,都哼着跑调的《东方红》从门口经过。
林凡靠在门框上,看着院里打闹的晓梅和王建军,听着李叔跟张老板唠嗑的声音,突然觉得这“时光修补站”修的哪是物件啊,是把散在日子里的念想,一点点攒起来,串成串,挂在巷子里,风一吹,就发出好听的声儿。
天刚蒙蒙亮,巷口的豆浆摊刚支起来,就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店门口,手里捧着个铁皮饼干盒,盒子上印着褪色的“为人民服务”。
“小伙子,开门不?”老太太的声音有点颤,“我这盒子里藏着点老东西,想找个地方搁着,总比在家落灰强。”
林凡赶紧开门,扶着老太太往里走。铁皮盒一打开,里面铺着块红绸子,裹着个黄铜哨子,还有张泛黄的通知书——1978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边角都磨圆了。
“这是我家老头子的。”老太太摸着通知书,指腹划过上面的钢笔字,“当年他考上大学,全村就他一个,临走前给我留了这哨子,说等他毕业回来就娶我。”
王建军刚洗漱完,嘴里还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在城里成了家,没回来。”老太太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去年他儿子来寻根,把这盒子给我送回来了,说他爸临终前总摸这哨子,念叨着巷子口的槐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