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远方攥着手机,指尖还残留着报警时的微凉。
他揣好行李箱,目光飞快扫过巷口那几个仍在徘徊的身影 ,褪色的夹克衫下隐约鼓着弧度,眼神总往他住的小旅馆门牌号瞟。
心里那点不安越发真切,这帮人要是真跟火车站派出所有牵连,自己留在原地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找路的模样绕到街对面,钻进一栋灰扑扑的老旧居民楼。
楼梯间飘着油烟和霉味,他攥着扶手爬到三楼,选了个没关严的窗口停下。
这里正好能俯瞰小旅馆门口,他扒着窗框边缘,只露出半只眼睛。
初秋的风卷着火车站的喧嚣吹进来,他却觉得后背发紧,盯着那扇旅馆门,一秒秒数着时间。
二十分钟刚过,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董远方的心猛地一沉 —— 那帮人回来了,走在最前面的寸头男手里甩着根手腕粗的钢管,反光的管壁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另外几个跟班也没空手,腰后别着的弹簧刀鞘若隐若现。
他们堵在旅馆门口,光头踹了踹台阶,嘴里骂骂咧咧的,眼神像搜猎物似的扫过街道。
董远方赶紧缩回头,胸腔里的心跳得震天响,还好他没等警察来就先撤了,不然此刻怕是要直面这群人的火气。
他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脑子里反复想着刚才的画面。
火车站果然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墙角蜷着乞讨的老人,暗处有黄牛凑上来问 “要票不”,连电线杆上都贴满了 “办证”“贷款” 的小广告。
一座城市的治理好不好,不用看高楼大厦,光看这火车站附近的乱象就够了。
今天这出 “仙人跳”,不过是唐海市给她的初见礼,轻描淡写,却透着说不出的涩。
等巷口的人影散去,董远方才提着行李悄悄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中心。
找了家亮堂的星级酒店,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连梦里都还在回放那帮人手里的钢管。
直到第二天清晨六七点,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他才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床。
简单洗漱后,换上一身轻便的便装,揣着钱包出了门。
街角就有家冒着热气的早餐店,董远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碗豆浆两根油条。
刚咬了一口,就看见邻桌坐着两个晨练回来的大爷,正凑在一起唠家常。
他心里一动,端着碗慢慢挪过去,笑着搭话:
“大爷,我是来唐海出差的,想问问咱这儿的钢铁厂咋样啊?”
这话一出口,俩大爷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穿蓝布衫的大爷喝了口粥,叹着气说:
“咱唐海钢铁厂倒是不少,可国有的就剩个钢铁一厂了,其他十几个都是民营的,里头最大的要数鑫海钢铁。”
旁边戴帽子的大爷接话:
“可不是嘛!全唐海一大半的钢材都靠鑫海外销,那厂子大得很,光厂区就占了半个山头!”
蓝布衫大爷又摇了摇头:
“一钢厂就算了,前两年就发不出工资了,全靠市里输血吊着,唉……”
董远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话,手里的油条都忘了咬。
唐海市的支柱产业是钢铁,最有名的就是这两家厂,那今天说什么也得去看看。
他又跟大爷们打听了具体地址,吃完饭便拦车往郊区赶。
出租车驶离市区,路边的高楼渐渐变成低矮的厂房。
没过多久,两座钢厂就出现在视野里 —— 果然离得不远,中间就隔了一条小河,河水也被污染的够呛。。
左边是唐海钢铁一厂,灰黑色的厂门锈迹斑斑,门楣上的 “唐海钢铁一厂” 几个字褪得只剩淡淡的红,门口的水泥地裂着缝,稀稀拉拉长了些杂草。
董远方让司机停在路边,盯着门口看了半个多小时,总共就看见三两个人进出,都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耷拉着脑袋,连说话都没力气。
而河对岸的鑫海钢铁,却是另一番景象。
朱红色的大门气派得很,门口的停车场停满了卡车,蓝的、红的、黄的,一辆接一辆地往厂区里开,原料车装着 煤炭。
燃料车拉着焦炭,成品车则满载着亮闪闪的钢材,车轮碾过路面发出 “轰隆” 的声响。
远处还能看见厂区后面的铁路专线,一列火车正缓缓驶入,车头冒着白色的蒸汽。
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指挥着车辆进出,连工人都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脚步匆匆却精神十足。
董远方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眼前鲜明的对比,心里满是疑惑。
进入新世纪,华夏的经济就跟开了挂似的,商品房一栋栋盖起来,公路铁路修得四通八达,水利工程也遍地开花,钢铁市场火得不行,钢材价格一年比一年高。
在这样的好时候,唐海钢铁一厂 —— 曾经唐海市效益最好的国有钢铁企业,怎么就沦落到这般光景?
门口冷清得能落雀,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它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