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景安再次出现在了裴瑾辰面前
一身素青的褶子如水般垂落,衣襟上银线暗纹的缠枝莲若隐若现,衬得人越发清冷。黑缎滚着月白的边,宽袖长裾,腰间系一条白绫腰包,领口斜斜掩至颈侧,露出一截雪白的假领,像一痕未化的霜
头面是点翠的,却只缀了零星几朵银钉,鬓边贴的片子弯成新月状,将景安精致的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发髻绾得紧,簪一支素银如意钗,脑后垂着青丝假辫,乌沉沉地压在黑纱包头下
水袖长及三尺,白得刺眼,指尖微微一挑,那袖便如雪浪翻涌,却又在腕间倏地收住——露出的手骨节分明,到底藏不住,反倒添了几分脆弱的力道
脚下踩的是彩鞋,湖蓝缎面绣着淡青的云头,步态移时,裙裾纹丝不动,唯有一截素白的中衣下摆时隐时现,如寒塘鹤影,寂寥里透着一股子孤傲
裴瑾辰第一次看到景安这副扮相,正欲上前,却被景安水袖一甩拦了下来,不让他靠近
裴瑾辰没打算躲闪,就这么被“打”了个正着
水袖轻轻柔柔的甩了过来,比触感先到的,是景安身上独有的香
裴瑾辰从未见过荼蘼花,自然认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贪恋的闻着,让他上瘾,诱他沉迷
而此时,香气随着脸上的温柔触感一起袭来,裴瑾辰不自觉伸手想要抓住,始作俑者却飘飘然走到了台上
“自从得见裴郎面, 心似春潮浪不平。 ”
清凌凌的声音从台上传了下来,只一句,裴瑾辰就听出景安唱的是哪一出戏,发现他把名字改成了裴郎,嘴角当即就翘了起来,挑眉看着台上的人
台上景安挪步,下腰,水袖每一次都直直甩近了裴瑾辰的心里,勾的他心里痒痒的
“裴郎!我若是妖,你可还愿牵我的手?”
景安娇嗔的看着他,语气里是带着撒娇的质问
裴瑾辰笑着接了下半句,“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无情枉为人!”
虽是戏里原句,却也表明了裴瑾辰的态度,景安满意极了,给裴瑾辰抛了个媚眼继续往下唱
到了最后一幕,裴瑾辰起身靠近台前,和景安同唱了最后一句
不求富贵不求仙,
只求与他——
一世烟火,两心同温
台下裴瑾辰张开双臂,景安笑着从台上跳进了他的怀里,被稳稳接住
景安抱着他的脖子问他,“阿辰,如果我真的是妖怪,你会怕我吗”
看到景安眼底的不安,裴瑾辰收起了嘴角的笑容,表情认真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只要是你,我就不会害怕,”裴瑾辰伸手帮景安整理乱了的头发,“我只害怕,如果你是妖,我死了以后,你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我不会爱上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阿辰,我只爱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陪你一起”
裴瑾辰不想继续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抱着景安去后台帮他换衣服
头面摘下来后,裴瑾辰盯着景安的头顶看了一会,突然说到,“你肯定不会是鲤鱼精,比起鲤鱼精,安安更像小狐狸”
尤其是想坏点子的时候,表情一看就是小狐狸
景安笑着扑向他
“那裴郎可要小心些,我可是会吸你精气的哦~”
裴瑾辰非但不害怕,反而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和跃跃欲试
“呵,求之不得”
细密的吻落下,景安抱着裴瑾辰的手渐渐失了力,最后被裴瑾辰抱出了戏楼
晚上
裴瑾辰抱着清理干净的景安回到床上,脑袋趴在景安锁骨上嗅来嗅去,“别…痒…裴瑾辰,你是小狗吗”
裴瑾辰不语,只是一味拱来拱去,听到景安的话,一口咬在景安的锁骨上
在那之前,景安的锁骨上已经留下了四五个印子,全是裴瑾辰咬的
“安安,你明天不能给孙孚唱戏,你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
已经在床上答应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景安:“…”
“放心吧,我早就和老周他们说好了,我不会上台的,只给你一个人唱”
裴瑾辰满意了,终于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抱着景安沉入梦乡
*
次日
孙孚带着两个副手来到云岫苑
云岫苑被裴瑾辰“包场”,此时楼里安静的很,孙孚到的时候,整个院里只有几个服务人员,以及戏台前坐着的裴瑾辰,还有他怀里的景安
孙孚来的这一天,也在周围人“有意无意”的透露下得知裴家和“辞恩”的爱恨情仇,此刻看到裴瑾辰怀里的景安,眼皮跳了跳
他昨天还想让裴瑾辰的小情人儿给他唱戏,他真是疯了…
果不其然,在裴瑾辰看到孙孚盯着景安看的时候眼神轻飘飘的瞥了过去
“孙大帅来了这么久也该听说了,恩儿现在是我的人,就不方便上台了”裴瑾辰的话,看似客气,实则不然,孙孚哪里能听不明白,这是在警告他呢,不过孙孚到底是老油条,心里骂骂咧咧的,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样子
景安正依偎在裴瑾辰怀里尽心尽责的扮演一个被父亲强抢以后又被儿子强行养在身边的金丝雀
不过他拿的不是脆弱小白花剧本,而是仗着裴大帅纵容就恃宠而骄的作精妖妃
听到裴瑾辰叫他恩儿,景安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
果然还是要看人啊
当时那个老东西裴晟喊他恩儿的时候,景安差点没忍住把人倒扣在泔水桶里,现在听到裴瑾辰这么说,景安反而还觉得挺苏的,就是这个名字不太好,要是换个地方,在床上用这个语气叫他的名字…
好了,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小白狐狸就要变成小黄狐狸了
把废料摇出去的景安一抬头就看到了孙孚眼底没遮掩住的阴狠,下一秒身子一哆嗦,抱着裴瑾辰的肩就开始表演
“裴先生~孙大帅的眼神好吓人,人家好害怕~”
裴瑾辰拍拍景安的背,活脱脱一副昏君模样,“孙大帅海涵,家妻年纪小,多有得罪”
孙孚干巴巴笑了几声,声音咬牙切齿的,“没事”
谨记自己人设的景安沉浸在自己表演的艺术中无法自拔
嘴一张,手一指,撒娇语气的命令张嘴就来,“裴先生~我要吃葡萄”
裴瑾辰拿了一个递给他
景安撅着嘴躲开,“不要带皮的,你帮我剥”
裴瑾辰任劳任怨的剥皮
“我还要吃那个甜糕”景安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盘子
裴瑾辰拿了一块喂到景安嘴边,景安只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好难吃,你尝尝”
在景安期待的眼神中,裴瑾辰还是张嘴吃了
…果然很难吃
不过毕竟是老婆喂的,裴瑾辰还是咽了下去
看到裴瑾辰也皱起了眉,景安脸上露出一种恶作剧成功的表情,甜滋滋的凑过去亲在裴瑾辰脸上
被景安当着这么多人面亲了一口的裴瑾辰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不过孙孚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坐下来这么久,他好几次试图提出合作的事情,每次都被景安打断,不是要吃这个就是让裴瑾辰给他擦嘴,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金丝雀
孙孚丝毫没有注意,方才裴瑾辰道歉时,对景安的称呼不是雀,不是情儿,而是家妻
同样的,被情绪左右的孙孚自然也就没听出来戏台上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
直到台上范增怒摔玉斗的清脆声音传来,孙孚这才如梦初醒
“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孙孚当即冷笑出声
“真是好一出鸿门宴啊,就是不知,裴大帅请我看这样一出戏是有何意?”
裴瑾辰揽着景安站起身,下一秒孙孚就听到齐刷刷子弹上膛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有
“我以为局势已经很明显了”
出奇的,孙孚并未显露任何不安,反倒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裴大帅,鸿门宴的结局你应该清楚,这么看来,貌似你赢面不大啊。今日我敢只身赴局,自然是有所准备”
不料裴瑾辰只是微微一笑
“孙大帅,项王优柔寡断,可我不是,你亦不是沛公,不可能全身而退。我既知晓鸿门宴的结局,又怎会让你有逃跑的可能”
“看来我们的合作是谈不成了,既然裴兄没有诚意,那就不能怪我无情无义了”
说罢孙孚突然从腰间拔出枪朝天上开了一枪
“裴兄,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选择跟我合作吗”
裴瑾辰冷嗤一声,“做梦”
谈判彻底破灭,孙孚身边的一男一女也都卸下了伪装,一左一右把孙孚保护在中间
“孙大帅觉得,单凭他们两个,能活着掩护你离开江城吗”
枪都快抵在脑袋上了,孙孚依旧神色自若
“单靠他们两个确实比不过裴大帅的兵力,可如果加上北堂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