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看着程允初几乎要同手同脚退出去的背影,搁下茶杯的手掩着唇低笑了两声。袁慎立在原地,折扇轻轻敲着掌心,眼底的笑意里掺了点说不清的意味——方才她指尖摩挲玉佩时的慌乱,倒比平日里持枪杀敌的模样更鲜活些。
程允初快步走出驿站,晨雾已散,阳光晒得青石地面发烫。她拽了拽被汗水浸得发紧的披风,刚想叫亲兵去查贼寇军械的来路,就见先前守西侧城墙的红甲卫匆匆跑来:“将军!方才清理战场时,在那几个被箭射中的黑影身上,搜出了这个。”
递上来的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扭曲的红纹,背面烙着个模糊的“甲”字。
是红甲军的专属令牌印记。
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些黑影身上?
难道是嫋嫋在行进途中遇见过他们,两方起了斗争,从她派出的红甲军身上搜寻到的?
程允初指尖猛地收紧,木牌边缘的毛刺硌得掌心生疼。红甲军的令牌皆由内卫监统一打造,每块背后都刻着持牌人的编号,绝不可能外流。可这一块……她翻过来细看,背面除了模糊的“甲”字,竟没有半分编号的痕迹,倒像是有人仿着印记仓促烙上去的。
“将军?”亲兵见她脸色沉得厉害,小声唤了句。
“把这木牌收好,”程允初将木牌递回,指腹却仍残留着那道虚假烙印的触感,“再去查那几个黑影的尸首,看看有没有其他标记——尤其是衣物的针脚、鞋底的纹路,任何细节都别漏。”
亲兵领命疾步而去,程允初却站在原地,望着城门外延伸向远方的官道。
“将军在忧虑何事?”
身后传来袁慎的声音,程允初回头,见他手里拿着片刚摘的柳叶,正用指尖卷着玩。“袁公子倒是清闲,”她压下心头的急绪,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冽,“袁公子不去帮陛下整理文书?”
“文书哪有将军的事有趣,”袁慎笑了笑,柳叶从指尖滑落,“不过我倒是觉得,这造假的人有点蠢——红甲军的令牌用的是南疆的硬木,入水不沉,他这木牌轻飘飘的,一捏就变形,也敢拿来骗人?”
程允初眉峰微动。她方才只注意到烙印虚假,倒没细看木料。此刻被袁慎点破,才想起内卫监造令牌时,特意选用了南疆特有的铁线木,质地坚硬,且会泛出淡淡的暗红色。而方才那块木牌,只是普通的杨木,泛着廉价的白纹。
“所以,”袁慎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这人不是想骗你,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在造假’。他在提醒你,将军阿妹那边或许没事,但有人在刻意搅局。”
程允初指尖摩挲着枪杆上的缠绳,若是嫋嫋真的遇险,敌人该藏起所有痕迹,而非留下这种一眼就能识破的假证。对方这么做,分明是想让她分神——既要担心嫋嫋的安危,又要查这假令牌的来路,从而忽略骅县本地的异常。
“那他们的目的……”
“自然是圣上。”袁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折扇指向驿站的方向,“圣驾亲至骅县查明军械一案,暗中之人自然坐不下去了。”
“我去见圣上。”程允初转身就往驿站走,枪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
“等等,”袁慎拉住她的披风,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甲胄下的温热肌肤,两人都顿了顿,他随即松开手,折扇指了指她的发髻,“将军还是先整理下仪容吧——方才急着出来,发簪歪了。”
程允初抬手摸了摸发髻,果然摸到一支歪向耳后的玉簪。她耳根微热,别开脸道:“多谢。”
袁慎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折扇轻敲掌心,眼底的笑意里多了点真实的温度。这程将军,持枪时像块冷铁,可一遇到这种事,倒比谁都容易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