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出了院子,便叫上自己的几名亲信,又点了十五名锦衣卫,共计二十人。
此番出京,他带了五十名锦衣卫,除去被关起来的杨凡,以及丁稿等十九人,现在还有三十人。
这三十人中,有五人是家中独子,三人尚未成亲,还有两人刚刚成亲,尚无子嗣。
黎青让这十人负责守住大宅通往庄子的道路,他则带上另外二十人直奔四皇子居住的院落。
护送四皇子的队伍里,除了五十名锦衣卫,还有五十人,这五十人中包括皇子府侍卫三十人,工部衙役二十人。
其中二十名工部的衙役全部跟随官员们去了前线,而皇子府的侍卫中,又有二十人跟着柳旺去了惠济仓,余下的十人当中,有四人负责守大门,还有六人此刻都在四皇子的院落里。
守大门的四个人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见来了十名锦衣卫,问道:“你们要出去啊?”
带头的锦衣卫说道:“镇抚大人有令,警戒升级,由我等协助你们守在此处。”
四人一怔,忙问:“警戒升级?什么意思?该不会是那些灾民要造反了吧?”
锦衣卫们心道,看来你们也知道老百姓们快要被逼得造反了啊。
“可能是吧,镇抚大人没说,我们也没敢问,只管听令便是。”
这四人虽是王府侍卫,可是四皇子府以前是所有皇子府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也就是最近半年才渐渐好起来,而且能被四皇子视为亲信的,全都跟着柳旺去惠济仓了,现在留下的,尤其是被派来看大门的,本就是侍卫中的底层。
锦衣卫名声在外,又嚣张惯了,这四名侍卫自觉低人一头,锦衣卫说来协助他们守大门,他们只能道谢,哪里还敢多问。
而那边,黎青带着二十名锦衣卫直奔四皇子的院子,刚才他来的时候已经留意到了,门口有两名侍卫,门房里有一名负责通传的内侍,另外四名侍卫,都在院子里,随时听候调遣。
门口的两名侍卫见黎青带着一队锦衣卫过来,有些诧异,平素黎青每次来见四皇子,顶多只带两名手下,而且这两名手下也不会进院子,就只是在外面候着。
可是今天,黎青走到门口时,那些锦衣卫却不像是要候在外面的,竟是把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了。
两名侍卫飞快地交换了眼色,正要开口,便听黎青说道:“识相的自己躺下!”
二人的心悬了起来,黎青要造反吗?
见二人站着不动,黎青使个眼色,两柄绣春刀便朝着二人挥了过来。
一人立刻抽刀,而另一人却抢在绣春刀挥落之前倒在地上。
刀只出抽出一半,绣春刀已然挥下,那人被砍倒前大喊一声:“来人——”
血花四溅,黎青一脚将他踢开,在院子里的四名侍卫还没有冲出来之前,带着众人冲了进去。
那四人听到门外的呼声,正要冲出去,迎面与黎青撞上,黎青喝道:“挡路者死!”
四皇子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正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六枚铜钱出神,怎么会是大凶呢?一定不准,再来一次。
他把六枚铜钱重又拿在手里,摇了摇,洒到桌上,又翻开小册子查看,竟然还是大凶!
四皇子的呼吸浓重起来,不准,要算三次,再来!
他将铜钱一枚枚捡起,捡到第五枚时,一名内侍冲了进来:“殿下,黎、黎镇抚来了!”
四皇子不悦:“他怎么又来了,他说了有什么事吗?”
“不是,黎镇抚他,他......”
内侍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屋门被从外面撞开,二十名锦衣卫分成两列冲了进来,而黎青走在最后。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四皇子手中的铜钱落在地上。
“你们,你们......谁让你们不通传就进来的,出去!全都出去!”
黎青站着没动,那些锦衣卫同样没动。
四皇子终于反应过来,黎青来者不善!
“来人,护驾!”
两名影卫无声无息出现在四皇子身边,护在他的身前。
黎青轻笑:“四殿下,您果然把陈风和陈雷派回京城了,看来现在对您而言还有比赈灾更重要的事啊。”
四皇子脸色铁青,他经历过生死,险些成为边缘人,是靠着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只是他的注意力都在父皇和几个兄弟身上,他从未留意过这些小人物,是的,黎青虽然是锦衣卫镇抚,可他没有背景,并非勋贵出身,在四皇子眼中,黎青只是路乾的一条狗而已。
堂堂皇子,虽然也怕被狗咬到,但是狗就是狗,他又怎会在意一条狗呢。
所以即使黎青忽然带人冲进来,四皇子想到的也是黎青和这些锦衣卫目中无人,没把他这位皇子放在眼里而已。
可是现在,迎上黎青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明白了,黎青要造反!
“黎青,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黎青嘲讽一笑:“殿下是不是还在等柳旺带着五十万银子回来复命?”
四皇子大骇:“你,你怎么知道的?”
黎青冷哼一声:“当然是因为柳旺连同您派给他的二十名侍卫全部落网了,对了,他们是在与商人交易的时候落网的,人赃并获!”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胡说,你在胡说,焦然,熊传,杀了他!”
焦然和熊传便是那两名影卫,影卫大多是从锦衣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比如之前的陈风和陈雷便是如此,不过焦然和熊传却不是,黎青不知道这二人的来历,更不知这二人武功深浅。
但是此时,黎青来不及多想,这一战,必须胜。
“兄弟们,上!”
这不是黎青成为锦衣卫后经历的最惨列的战役,但绝对是最凶险的。
半个时辰后,这场战役以两名影卫一死一伤,锦衣卫死四人,伤十人结束,黎青身上脸上也多了几个伤口,好在都是皮外伤,他没有在意,铁钳般的大手,牢牢地反剪住四皇子双手。
四皇子万万没想到,黎青不但抓了他,而且还从怀里掏出一根牛皮绳,将他捆了起来。
“大胆,给本皇子松绑!”
四皇子用力挣扎,可是不知为何,他越是挣扎,那牛皮绳便越是紧实,深深地勒进肉里。
被牛皮绳紧勒的痛楚远远比不上当年他经历过的伤痛,但是最令他痛苦的是此时此刻受到的羞辱。
他是堂堂皇子,他出身赵氏皇族,他的父亲是皇帝!
他本应高高在上,受万民景仰,可是现在,他却像囚犯一样五花大绑。
下令绑他的不是皇帝,而是低贱的锦衣卫,是一群狗一样的东西!
“父皇会将你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们等着被诛九族吧!”
四皇子咬牙切齿,黎青虽然没有理他,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像锤子一样捶到黎青的心里。
是的,如是这一局他赌输了,便是如四皇子所说,他和这二十人,都会被凌迟处死,即使不被诛九族,抄家灭门也是跑不了的。
但如果赌赢了呢?
等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黎青不敢去想,但是无论如何,也会比现在好。
黎青知道,从杨凡和丁稿答应与柳旺等人同流合污那一刻起,身为锦衣卫镇抚的他,便无路可选。
那两个混蛋把他的路都给堵了,要么他回京领罪,给四皇子做替罪羊,要么就和萧真合作,把事情闹大,让四皇子的丑事大白于天下。
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他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萧真给他留了一线生机,把那个能给他托底的人送过来了。
黎青长舒口气,大手一挥:“把那些内侍全都绑了,再去通知钱知州,让他把手下能用的衙役全都集合起来,在庄子里待命!”
自从昨天四皇子召见过他之后,钱知州便坐立不安。
四皇子说,不但不会把钱夫人独自逃走的事情算到他头上,而且还会把他安排进六部或者大理寺。
当然,如果碍于岳家的关系,他不想留在京城,那也没关系,路陵知府任期已满,明年便会调回京城,只要他愿意,四皇子可以帮他运作,让他借着童州赈灾领功,升任路陵知府一职。
钱知州的任期也快要满了,如果不是这场水患,他只要躺平就能混到任满。
可是现在,水患来了,机遇和风险也一起来了。
钱知州是进士出身,每一个进士在初入官场时都是意气风发。
可是这些年来,钱知州的凌云志早就在绿帽加顶中磨没了,他现在只想任满后找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启全部的生活,至于这个地方是好是坏,于他而言,只要不是降职,他都能接受。
但是四皇子承诺给他的太有吸引力了。
他不想进京,可是路陵知府这个位子太肥了。
上一任路陵知府是冯恪的门生,那位是要进六部的,路陵知府这个位子也只是过渡,这个位子,钱知州以前想都不敢想,当然,想了也是白想,轮也轮不到他。
但是现在四皇子却说,那个位子能给他运作。
钱知州捂着自己的心口,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原本连正眼都懒得看他的人,忽然给他画大饼,还能是什么事?一定是掉脑袋的事啊!
钱知州想到萧真对他说的那些话,萧真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也能猜到,四皇子一定在打赈灾粮的主意,那位是想发国难财。
他知道他那个便宜长子被萧真带走了,那个野种既是他的耻辱,同时也是他的把柄。
可现在这个把柄在萧真手上,不仅如此,萧真手里还握着他其他的把柄,他不敢得罪这位。
所以萧真让他把那些山楂糕给四皇子送过去,他照做了。
萧真说,只要他照做,就一定会看到好处。
与在四皇子给他画大饼了,这就是他能看到的好处吗?
这大饼虽然好,可是要用命来换。
四皇子要打赈灾粮的主意,就绕不开他这个童州知州,所以四皇子要把他拉进去,让他听命,当然,如果这件事出了差错,闹出乱子,最后背锅的也是他。
可是萧真已经插手了,萧真连让百姓迁离那么难办的事都能办成,想把这件事闹大,又有何难?
所以如果他答应了四皇子,最后倒霉的那个也是他。
可是四皇子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钱知州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幕僚被他转得头晕,正想劝几句,一名长随进来,说道:“大人,锦衣卫来传信,四殿下让您调集所有衙役,在庄子里待命。”
钱知州一怔:“这是四殿下的命令?是谁来传信的?”
长随说道:“是锦衣卫。”
钱知州挥手让长随退下,他双眉紧锁,又继续转圈圈。
幕僚问道:“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钱知州说道:“四殿下的命令,为何来传信的不是内侍或者皇子府的侍卫,而是锦衣卫呢?”
幕僚也不知道,他试探地问道:“或者这是四殿下和黎镇抚共同的决定,所以才派锦衣卫来传信?”
钱知州叹了口气:“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你去传令,让在庄子里的衙役们全都来这里集合。”
片刻后,二十九名衙役全都来了,这并非州衙的全部衙役,还有一批人在外面搜寻活人打捞死人,这二十九人,是今天留在庄子里的所有人。
钱知州看着面前的二十九人,怔怔发呆。
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有哪里不对劲。
他对幕僚说道:“你去问问,看看四殿下有何吩咐。”
幕僚是见不到四皇子的,他能做的,就是给内侍塞点银子打听消息。
可是今天幕僚连大宅都没能进去,就被锦衣卫拦下了。
“让你们候着就候着,不要擅自走动,只管等吩咐便是。”
于是钱知州和那二十九名衙役成了木头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动了。
而此刻的大宅里,黎青亲自推搡着五花大绑的四皇子回了他住的小院里,他把四皇子往那几名随从面前一推,说道:“人带来了,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