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目光一直在注意旁边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坐着一个农家汉子,带个草帽,帽檐压得极低,正在大口扒饭。
柳乘风的吼叫声还没落地,那农家汉子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短刀。
“躲开!”
它是朝吴小姐喊的,吼声和农家汉子拔刀声几乎同时炸开。
短刀带着风声劈向吴小姐的后脖子,这一刀要是砍上去,吴小姐必死无疑。
“铛!”
它已经出剑,孤鹜剑格开短刀,火星炸了一瞬。
农家汉子借力旋身,手腕翻转,刀势改砍为刺,直扎吴小姐心口。
它的肘部狠狠撞向对方肋骨,两人瞬间缠斗在一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碗碟碎了一地。
炮仗这才看清那农家汉子的脸,是百中影!
那张脸比上次见时更瘦了,眼里全是血丝。
他怎么还在这儿?
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应该跑了,躲进哪个耗子洞不敢出来,没想到竟然还敢单枪匹马到这来。
“狗娘养的!”
炮仗骂了一声,抄起自己坐的板凳就冲上去。
百中影全力应对它,没注意后面冲上来的炮仗。
风声砸下,百中影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凳。
百中影回头,一脚踹在炮仗肚子上。
炮仗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嘴里发腥,却还是咬着牙往前扑。
百中影本想一击得手,直接干掉吴小姐,没想到它的反应这么快。
短刀在百中影手里翻卷如蛇,却始终沾不到它的身,反而被它的剑逼得连连后退,剑尖几次擦着他的喉咙过去。
百中影虚晃一刀,转身就往门口冲。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再耗下去也讨不到好处。
百中影跑了,它紧追不舍。
它这次出来,为的就是帮索命搞得百中影这帮人。
现如今,百中影一帮十几个人,只剩下这一个,它迫不及待,想要搞定,早点回去,替换真的索命出来。
所以,百中影跑,它就追!两个人的身影瞬很快消失在街口。
大堂里静得可怕,吴小姐站在那里,后颈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刚才百中影的刀离她那么近。
她刚才差一点就要死了。
炮仗扶着墙站起来,肚子还在疼,他捂着肚子喘粗气,心里也直发毛。
百中影这个疯子,是真要跟吴小姐死磕到底,没想到他到现在这个境地还没有放弃。
柳乘风坐在翻倒的椅子旁,手里的玉扳指不知何时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指尖在发抖。
他见过官场上的阴私,也跟江湖人打过不少交道,却没见过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动手就动手,刀刀往死里砍,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狗在抢食。
刚刚它和百中影的交手,柳乘风都看在眼里,要是换做自己啊,早就被砍死了,他一招也挡不住。
柳乘风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炮仗,突然觉得,炮仗这帮人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大堂里原本稀稀拉拉的各种声音被它和百中影的大战打断,此刻只剩吴小姐压抑着怒火的喘息声。
她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炮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她说。
“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挖地三尺也好,动用所有关系也好,必须尽快找到葵青,让他回来见我!”
“要是三天后还没消息,我就只能当他已经死了!”
“到时候我会直接给上面去信,让他们重新派人下来保护我。”
“我还要去下一个地方,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们在这里耗着!”
吴小姐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留下炮仗一个人僵在原地,脸上写满无奈,嘴角撇了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炮仗心里乱成一团麻。
秦武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整个队伍群龙无首,大小事都得他扛着。
眼前,想在不暴露己方身份的前提下,把秦武他们从里面弄出来,就已经够他焦头烂额的了。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耗费的精力不是一星半点。
哪里还有别的精力去找葵青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
旁边,客栈的伙计见风波停歇,赶紧过来收拾桌椅。
炮仗一回头,就看见柳乘风。
后者现在脸白得像张纸,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他问炮仗。
“刚……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葵青是……?”
柳乘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都在抖。
看柳乘风这样,炮仗心里暗道不好。
这段时间,他们这群人在柳乘风面前一直藏着掖着,就怕暴露真实身份,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就怕哪句话漏了破绽。
吴小姐才不管这些,刚才那番话,简直是不管不顾,“葵青”两个字就直接说了出来。
要知道,“葵青”这两个字在道上可是如雷贯耳,只要是稍微接触过那个圈子的人,一听到这名字,就能立刻联想到他们背后的组织。
炮仗看着柳乘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八成已经猜到自己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了。
柳乘风还想追问,炮仗赶紧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二楼再说。”
二楼的房间里,光线比楼下暗了些,也安静了不少。
炮仗转身从桌上拿起茶壶,给旁边的空杯子倒了杯热茶,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把热茶推向柳乘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
“坐。”
柳乘风坐到椅子上,屁股刚沾到椅面,一想又不对,从椅子上弹起来,身子前倾着,声音里还带着没散去的颤抖。
“我很想知道,那个女人刚才说的葵青到底是……?”
炮仗没急着回答,自己先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冒出,才缓缓开口。
“你,猜得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说的那个葵青,就是追风楼的葵青。”
“嘶——”
柳乘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比在楼下时还要白,手不自觉地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想擦汗,又像是在掩饰慌乱,结结巴巴地问。
“那……那……那你们是?”
炮仗看着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说。
“我?我是追风楼驻古林城驻点副队长,代号,炮仗。”
柳乘风脸上冷汗直冒,又问。
“那……那……那秦武呢?”
炮仗冷笑,语气平静。
“我是副队长,他当然是队长。”
柳乘风整个人直接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喃喃,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里的人,他一个都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