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
很多人总觉得身边的人会一直相伴,那些一起疯跑的街巷,围坐畅谈的夜晚,都会像夏夜里的星光,永远明亮不会熄灭。
那时的我们,经常把永远两个字挂在嘴边,以为并肩走过的路会没有尽头,却从未想过,有可能只是转身的一个回眸,可能就是你与他故事的终点。
有人要往南行,追逐海岸的风,有人要向北上,奔赴山间的雪。
相聚只是偶然的惊喜,离别才是人生的常态。
葵青等人第二天中午就要离开古林。
正午的日头有些许烈,晒得青石板路泛出白花花的光。
秦武、炮仗,公子,表哥就站在青牛客栈大门口等着,蝰蛇和红鸡各自蹲在一边,百无聊赖。
索命、葵青和吴小姐走出来时,蝰蛇和红鸡也赶紧站起来。
索命看着天空中的太阳,阳光落在他脸上,明明是暖烘烘的,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相聚不过几日,就已到了分别的时刻。
大门口早已准备了一辆马车,那是吴小姐要求的,此去幽都,路途也不近。
按吴小姐的要求,马车外观平平无奇,桐木车身被太阳晒得发旧,车轮上还沾着些泥点子,混在路边的车马里,一点都不起眼。
车厢内部却豪华得很,锦缎、褥子、靠垫一样不少,足以让吴小姐舒舒服服的到达目的地。
吴小姐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秦武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准备告辞了。
然后,她就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随手放下了窗上的帘子。
葵青也没闲着,他在检查马匹,看各种马具是不是都系紧、确保不会有差错。
他甚至又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检查车轮是否稳固,车厢的连接处有没有松动,确保马车跑起来安全又稳当。
虽然这辆马车是秦武让人准备的,葵青还是要亲自上手检查一番。
马车后面还拴着两匹马,一匹是葵青的马,毛色乌黑,唯有四蹄带点白,此刻正甩着尾巴。
另一匹是吴小姐的备用马,浑身雪白,马鞍上铺着层软垫,连缰绳都缠着细绒。
整个过程安安静静的,没有多余的话说,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做着该做的事。
索命要走了,公子和表哥也准备了很多东西给他带上。
不过都是些狗儿麻汤的物件,除了几大包叶子烟,干粮水果,还有几捆腊肠腊肉什么的,甚至还有一口小铁锅。
葵青站在马车旁,一看这架势头都大了,眉头是拧了又拧。
他想说他们是去执行任务,讲究的是轻装简行,又不是游山玩水去踏青,带这些东西纯属累赘。
不过,这样的时候,这样找骂的话,他还是识趣的没说出来。
索命并没有拒绝,把这些东西全部一一装上自己马背。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在英雄湖摸鱼,三人分吃一条巴掌大的烤鱼,后来在训练营挨罚,表哥替他挡过班长的鞭子,公子偷偷给他塞过伤药……太多太多,有些话,此时已不必说出口,
只是如今这一别,不知再见又是何年。
表哥随手又把一个青布小包交给索命。
索命看了看他,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几摞银票,票面的数额在阳光下让人看得眼晕。
表哥说。
“穷家富路嘛,出门在外的没钱不行,这里是七十万,你先拿着用。”
索命说。
“太多了。”
表哥摇头,说。
“青牛客栈永远都是你的,我只是帮你代管。”
“这些钱本来就是客栈生意赚的,如今你出远门,当然要拿出来给你。”
七十万,不是小数目了,饶是葵青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装银票的小包。
索命点头,没说话,重重拍了拍表哥肩膀。
江湖路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聚时的热络,终究抵不过离别时的风。
葵青检查完马车,跳上赶马的位置,他看着秦武,声音平平,说。
“走了。”
秦武抱拳,说。
“保重。”
马鞭响了,马车就动了,拴在马车后的两匹马也跟着动了。
索命跳上马背,驱马往前,跟上马车。
众人都没说话,没一个脸上带笑,一股沉闷的气,如湿抹布,捂得人胸口发闷。
红鸡摸出一个牛皮纸包,里面装着卷好的叶子烟。
他抽出一根,递给身边的人,又抽出一根,再递,没有说话。
烟,一根接一根到了手里,火折子陆续亮了。
烟点着了,一圈圈灰白烟雾冒出来,缭绕着,模糊每个人的脸。
秦武站在中间,双手环抱着,炮仗在他旁边单手叉腰,公子单手插兜,表哥在挠头,蝰蛇和红鸡又各自蹲在一边。
大家就那么姿势各异的待在青牛客栈门口,嘴里叼着烟,目光齐刷刷地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马车还在动,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先是看不清车帘的颜色,再是分不清车轮和车身,最后,就只剩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最后彻底没入视野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烟烧得很快,秦武把手里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烟屁股在石板上蹭出细碎的火星,很快灭了,只留下一小撮黑灰,他说。
“回去吧,他已经走远了。”
秦武在这里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说明秦武在意的,只有索命一个人,毕竟,那是跟他一起磕过头的拜把子弟兄。
至于其他两位,那只是路过的,至于他们结局如何,秦武并不上心。
其他人的脚步,跟着动了,慢慢的,往客栈里走。
有些离别,不用哭,不用喊,却更让人动容。
就像一根叶子烟,烧完了,就只剩个烟屁股,踩灭了,也就没了。
只有风知道,刚才这里,有六个人望着一个背影,望了很久。
表哥往回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什么,忽然骂了句,说。
“哎呦我焯!”
公子问。
“你又怎么了。”
表哥说。
“忘了给他包里放俩青椒了,炒腊肉不放青椒还吃个嘚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