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太阳像烧红的铁饼悬在头顶。陆知遥脸上的汗珠子顺着鼻尖往下滴,在草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脖间吹来习习凉风,好在有个挂脖风扇,也就没这么难捱。
身上的短袖早被汗浸透了,口中燥热无比,她微微张开嘴,咬下了那块西瓜。冰凉的甜汁猛地炸开,像一股清泉灌进灼烧的喉咙。沙瓤的质感在舌尖绵软地化开,带着几分冰块的凛冽,将压在心头的闷热一扫而空。
她张开嘴还想再来一块。
可勺子就这么直勾勾地在她眼前掉落,她眼疾手快接住。
膝下突然一空,垫着的枕头竟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抬头,只见陆知远慌忙将枕头收进自己的储存法器里,还顺手将她脖子上的挂脖风扇薅了过来。他盯了自己手中的半块大西瓜半秒,不知如何处理。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父亲的声音由远及近。
日头毒辣,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只见父亲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面前,居高临下,看不清神色。
“我让你好好反省,你倒是挺会享受。”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哑无比,不由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陆知远就在这时把西瓜小心放到地上,鼓起勇气,挡在了她身前。
“我……地方是我找的,垫子是我拿的,风扇是我给她挂上的,西瓜也是我喂给她的。”
“您……您只说让她去院子里跪着,又没说跪哪儿,也没说不能垫东西,不能扇风扇。是说了不让她吃午饭,但西瓜也不是午饭啊。”越往下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仰起头,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我陪她一起罚跪,也算有个伴。”
陆重山气极反笑,“他害你受伤,你反倒这么关心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原谅了他?”
“那……”
陆知远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阿遥是无辜的呀,她替我罚跪已经够惨了,我要是冷眼旁观我还是人吗?
“陆知远不是故意的,他知道错了。”他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陆重山皱眉偏过头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轻易原谅。”
身旁的何君维一言不发,只是皱眉盯着两个孩子。
陆重山将视线放到跪得笔直的“陆知远”身上,“陆知远,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知远”一愣,眼神扫过身边的“陆知遥”。
他方才的话在她脑中回响,她重复道:“陆知远知道错了。”
陆重山依旧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听信谗言,帮着外人对付妹妹。错在遇事不加思考,不懂得明辨是非。”“陆知远”开口,神色淡然。
旁边的“陆知遥”却扣着手指低下了头。
陆重山点头,“态度倒还算诚恳。记住你说的话,遇事多动脑子,别再轻易相信其他人。”
他还要说些什么,何君维却已上前一步,盯着“陆知远”,神情严肃。
“你做的事伤害到了阿遥,你该给她道个歉。”
陆知远听后眼睛瞪得溜圆。
他心想,这可不兴道歉啊,倒反天罡了这不是。
他刚想开口说已经道过好多回了,她也惩罚过他了。
就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知远给陆知遥道歉。”
那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重复一个事实,但在“他”略显沙哑的嗓音的掩护下,在别人听来倒像一个正式的道歉。
哎呦?还可以这样啊。
陆知远不由得感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这话怎么听都对,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阿遥,你原谅他吗?”师父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啊?”
“哦,我……”他余光中瞥见妹妹的脸色,她对他点了点头。
他不由得嘴角上扬,语气中都带了几分雀跃。
“陆知遥原谅陆知远啦。”
“陆知远,记住今天的感受,同样的错误我不想看到你犯第二遍。”
陆重山转身,看了何君维一眼,“君维,走。吃饭。”
“你先去吧,我跟孩子们再聊会儿。”何君维道。
见老爹要离开,“陆知遥”扯着嗓子喊道:“那我和她……?”
“随便。”
这是放过我们的意思了?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扶起“陆知远”。
被他架着胳膊,慢慢搀起时,膝盖像是生了锈的铰链,僵硬地、一寸寸地撑开。
起初是麻木的,仿佛那双腿已不属于自己。可随着血液重新流动,膝盖骨缝里渐渐泛起酸意,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关节里爬行啃噬。
她低头看去,裤管上还沾着碎草屑和泥土,而陆知远已经弯腰将她的裤子仔细拍了拍。
抬头见师父已经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上来,我背你过去。”
“谢谢师父。”陆知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趴上了他的后背。
他将陆知遥背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将她小心放到了椅子上。
膝盖弯曲的瞬间,那股酸胀感再次袭来,陆知遥强忍着痛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何君维蹲下身,轻轻卷起“他”的裤管。只见膝盖处的布料被汗浸得发硬,磨得皮肤微微发红。
“还好,皮肤没有破损,伤得不是很重。”
他看向跟着过来的“陆知遥”,“阿遥,你去拿两块干净毛巾,记得要用凉水浸湿。顺便把药箱也拿过来。”
“陆知遥”点头,“我这就去。”
“陆知遥”很快便拿了东西赶了过来,“她”将药箱放下,把两块冷水浸湿的毛巾递给何君维。
何君维将其小心敷在“陆知远”红肿的膝盖上。凉意刺进皮肉的瞬间,“他”倒抽一口气,那灼烧般的闷痛被短暂压制。
敷了几分钟后,何君维将毛巾挪开,翻出药箱里的药膏,指尖蘸着药,在“他”膝头画圈揉开。药膏先是火辣辣的,渐渐化作一丝沁凉,像无数小针扎进关节缝里,把淤结的痛一点点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