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墙上的挂钟响了十二下,“当当当……”敲在三人的心尖上。
就在这时,作坊里的烛火忽然剧烈摇曳了几下。
原本缠绕在烛芯上的青烟,竟顺着渡魂纸偶的衣角缓缓攀升,在空中凝聚成一缕缕淡白色的雾气。
见此情形,李守业深吸一口气,走到渡魂纸偶前。
他双手合十,掌心朝上托着一小碟朱砂,神情肃穆:“时辰到了,二位,劳烦你们护法。”
“嗯,好的!”
梁兴和林青志立刻起身,一左一右守在作坊门口两侧。
梁兴双手合十,指尖泛起金色光晕,口中低声念诵起晦涩的咒语。
刹那间,金色光芒从他周身蔓延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扎纸作坊笼罩其中。
金色光芒之上,无数细小的梵文缓缓流转,正是佛门的净化符文。
符文散发出庄严神圣的气息,如同白昼降临,将作坊外游荡的阴寒之气隔绝在外。
“这……这是佛光梵文,有佛光镇住邪祟,这下妥了!”
李守业瞥见窗外被金光逼退的黑影,心中安定不少。
随即,他拿起狼毫笔,蘸满朱砂,对准纸偶的双眼,开始念诵渡魂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渡魂引路,阴阳相通……”
咒语声刚起,纸偶周身便泛起淡淡的灰白色雾气,那是阴灵气汇聚的征兆。
可就在朱砂即将点上纸偶瞳孔的瞬间,作坊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吼。
紧接着,数道漆黑的影子撞向金色光罩,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是热油泼在了冰块上。
“这是被阴灵气引来的野鬼!”
林青志眼神一凛,右手一抬,指尖凝聚起白色的电光,电流在他掌心跳跃,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对准光罩外最凶戾的一道黑影,猛地将电光掷出:“孽障,也敢来捣乱!”
电光如同一道利箭,瞬间穿透空气,精准击中那道黑影。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被电光吞噬,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夜色中。
其余黑影见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撞击光罩。
光罩上的梵文光芒微微晃动,泛起一圈圈涟漪。
梁兴眉头微蹙,加大了法力输出,金色光罩瞬间变得更加浓郁,梵文流转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这些邪祟被渡魂仪式的阴气吸引,数量越来越多了,你先解决靠近的,我稳住光罩。”
“明白!”
林青志应了一声,周身电光暴涨,无数道细小的电弧在他周身环绕。
他抬手一挥,闪电如同天罗地网,朝着光罩外的黑影席卷而去。
每一道闪电击中黑影,都会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黑影一个个被击溃,化作黑烟消散。
这边,李守业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渡魂咒中,手中的狼毫笔稳稳落下,朱砂点在了纸偶的左眼瞳孔上。
就在朱砂接触纸偶的瞬间,纸偶周身的灰白色雾气猛地暴涨,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隐约能看出是一位老妇人的模样。
“娘!”
李守业眼眶一红,咒语念得更加急促:“速归此身,与父相见……”
可就在这时,一道比之前所有黑影都要粗壮的黑气,从作坊后方的老槐树方向袭来,带着浓烈的腐臭气息,狠狠撞在金色光罩上。
光罩剧烈晃动,梵文光芒黯淡了几分,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不好,是积年的邪祟!”
梁兴脸色一变,左手结印,口中疾喝:“金刚护体,佛光普照!”
只见金色光罩上的梵文突然脱离光罩,化作一个个金色的大字,朝着那道黑气飞去。
梵文所过之处,空气都在震颤,黑气发出惊恐的嘶吼,想要后退,却被梵文牢牢困住。
林青志抓住机会,周身电光凝聚成一道粗壮的白色闪电,对准黑气猛地轰出:“给我散!”
闪电与梵文同时击中黑气,金光与电光交织,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黑气在两种力量的夹击下,瞬间被撕成碎片,彻底消散不见。
随着最后一道邪祟被消灭,作坊外恢复了平静。
梁兴收起佛光,光罩缓缓散去,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暂时安全了。”
林青志也收起电光,走到李守业身边,看着纸偶:“大爷,怎么样了?”
此刻,李守业已经将朱砂点在了纸偶的右眼的瞳孔上。
他放下狼毫笔,长舒一口气,指着纸偶道:“成了!你们看!”
两人望去,只见纸偶周身的灰白色雾气渐渐凝聚,化作一位穿着青色大襟衫的老妇人虚影,正是李守业的母亲。
虚影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棚子方向,声音带着几分虚幻:“老头子……”
李守业激动得泪流满面,连忙引着虚影朝着棚子走去:“娘,爹在这儿等您呢!”
梁兴和林青志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老槐树下的棚屋里……
“老头子……”
李母的声音轻柔得像初春的风,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恍惚。
它伸出泛着微光的手,想去碰丈夫的衣袖,可指尖穿过雾气时,却微微顿了顿,仿佛怕眼前的一切是幻觉。
像是听到了李母的呼唤,李父的身影也渐渐凝实,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他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个笨拙的笑,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没说过话:“老婆子,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抬手握住妻子的手,两团雾气交织在一起,竟真的握住了彼此,没有消散。
这边,李守业看着这一幕,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他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相见。
“老头子,当年我走得急,还没来得及给你缝件新棉袄……那年,你说喜欢青布面的,我攒了半筐鸡蛋换的布,还压在箱底呢。”
李母的雾气身影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替丈夫拂去肩头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里满是嗔怪,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不打紧,不打紧。”
李父笑着摇头,目光落在妻子眉尾的朱砂痣上,眼神软得一塌糊涂,“能见到你,我就知足了……你在那边没受委屈吧?”
“没,守业这孩子孝顺着呢,把那边打点得很好……上个月还给我捎来了块花布,说让我做件新衣裳。”
李母说到这,伸手摸了摸纸偶的衣袖,
“这孩子,连我穿衣裳的尺寸都记得,跟小时候一样,总爱跟着我学做针线……”
就这样,两人就隔着一团淡淡的雾气,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
李母念着没来得及给孙子做的虎头鞋,李父则惦记着家里那只下蛋的老母鸡……
没有惊天动地的话语,全是柴米油盐的细碎,却让棚屋里的氛围都变得温馨起来。
说话间,李父伸手轻轻抚摸着李母附身的纸偶脸庞,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
“这渡魂纸偶做得真好,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守业这孩子,有心了。”
李母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李守业身上,雾气凝成的眼睛里,像是也泛起了水光:“孩子长大了……咱们也放心了。”
此时,天色渐渐泛白,子时也随之快要过去,两人周身的雾气开始慢慢变淡。
李母紧紧握着李父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却又透着释然:“老头子,能再见你一面,我就知足了……告诉守业,别太惦记我们,好好过日子。”
李父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声音也轻了下去:“好,你在那边等着我,我很快就下来找你!”
话音落下,两团雾气彻底散开,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纸偶依旧立在地上,大青色的衣裳、黑色的布鞋,眉眼依旧清晰……
只是纸上仿佛多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像是承载了两份沉甸甸的思念。
李守业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对着纸偶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爹,娘,你们放心,儿子一定好好过日子,不辜负你们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