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不愿意补课。
九班当然也不愿意。
三班和九班通了个气后，九班也全部在表格上面填了否认的选项。
到了规定上交表格的截止时间，年级主任看着手里收齐的、几乎填满了“自愿”选项的表格，唯独缺了高三三班和高三九班的。
他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先是去了教师办公室，叶空的工位空空如也，连电脑都没开。
他又快步走向高三三班和高三九班的教室，透过窗户一看，里面也是空无一人，桌椅整齐。
年级主任心猛然跳了一下，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叶空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急切地问道，“叶老师！高三三班和九班的寒假自习申请表呢？就等你一个了！”
电话那头传来叶空懒洋洋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些嘈杂，“表格？哦，在我办公桌左边抽屉里，你自己去拿吧。”
主任强压着火气，返回办公室，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那两份表格。
他拿出来一看，血压瞬间飙升！
两张表格上，“是否自愿参加寒假自习”那一栏，两个班的学生，无比统一地……都在“否”的选项上打了勾！
主任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他再次拨通电话，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叶空！这表格怎么回事？还有，高三三班和九班的学生呢？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在上课才对！”
叶空在电话那头的语气依旧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点“这还用问”的诧异，“他们都不愿意补课啊。现在既然表格都填完了，放学铃也响了，当然是放假回家了。怎么了，主任，有什么问题吗？”
“你……”
年级主任被他这番理直气壮的话噎得一时语塞，差点背过气去。
年级主任正被叶空那番话气得头晕眼花，电话背景音里却清晰地传来一阵机场广播的女声。
“……前往芬兰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年级主任一个激灵，猛地对着电话吼道，“叶空！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电话那头，叶空的声音带着一丝欠揍的笑意，语速加快，“哎呀，主任，这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要登机了，拜拜了啊！”
说完，根本不给主任再开口的机会，电话里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
年级主任拿着手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回荡着“登机”、“芬兰”这几个关键词，以及那两份填满了“否”的表格。
他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校长办公室，连门都忘了敲就闯了进去。
“沈、沈校长！不好了！叶空他……他带着高三三班和九班的学生跑了！”
年级主任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把表格的事情、电话内容以及登机广播快速说了一遍。
沈忆凝听完前因后果，脸上并没有出现主任预想中的震惊和愤怒。
她只是沉默了几秒，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早已料到的疲惫。
“行了，主任，这事我知道了。”
沈忆凝放下手，语气平静，“这事儿不怪你，你也别追了。随他去吧。”
主要是……她也没办法啊！
……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舷窗外是绵延不绝的云海。巨大的客机里，高三三班的四十五个学生加上叶空，几乎占据了经济舱的大半。
与寻常旅行团的喧闹不同，机舱里还算安静，大部分学生都戴着耳机看电影、听音乐，或者靠在窗边小憩，脸上带着即将开启旅程的兴奋与松弛。
叶空自己则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眼罩一戴，毯子一盖，早已进入了免打扰模式。
从国内飞往芬兰拉普兰，算上转机时间，需要十几个小时。
当飞机最终降落在白雪皑皑的拉普兰大地时，窗外是一片纯净的冰雪世界，仿佛踏入了童话之境。
经过短暂的休整，学生们恢复了活力。
在前往住宿地点的巴士上，曲婷掏出了平板电脑，戴上耳机，开始追一部最近挺火的电视剧。
剧集讲述的是旧时代一个地主家族的故事，剧情着重刻画了地主在维持乡梓秩序、应对天灾人祸时的复杂面貌，以及其家族内部的恩怨情仇。
看完几集后，曲婷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忍不住对旁边的蒋芳丽感慨了一句，语气带着些被剧情影响后的天真，“哎，你看这剧里的地主，好像也没有咱们历史书里写的那么十恶不赦、那么坏嘛？感觉他有时候也挺为难的，对长工好像……也还行？”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车厢里，还是被附近几个同学听到了。
这其中也包括坐在前排闭目养神的叶空。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纯净的雪景，声音平静地开口，“你说……地主也还行？”
曲婷没想到自己的嘀咕被老班听了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啊，看剧里演的……感觉是还有点人情味。”
叶空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飞逝的雪景上，语气没有什么波澜，“那你知道，解放前，普通佃农要交的地租，通常是收成的多少吗？”
“多少？”
曲婷和旁边几个竖起耳朵的同学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普遍超过五成。”
叶空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好一些的田地，地租往往超过七成，而且，地租基本上是卡着让人饿不死的底线征收的，如果一亩地年景好，产粮能超过两千斤，有些地方的地租，甚至能高达九成五。”
“九成五？！”
曲婷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那农民自己还能剩下什么？这太高了！”
“高吗？”
叶空这才微微转过头，视线扫过几个听得入神的学生，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问道，“那你了解解放前的高利贷，通常是什么利息吗？”
曲婷蹙着眉想了想，“这个……历史书上学过，好像叫‘驴打滚’？反正知道很高，但具体……”
“有句老话，叫‘九出十三归’。”
叶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念一段尘封的史料，“意思是，你想借十块钱，契约上写十块，但实际到手的，只有九块，到期之后，你要还的，是十三块。”
曲婷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借九块，还十三块……多了四块，这利息……虽然挺高的，但算下来，年息差不多百分之四十四左右？好像……还能接受？”
叶空缓缓摇了摇头，窗外的雪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
“你算错了。”
他平静地纠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倾听者的耳中，“不是年息，是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