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游记话本、瓜果茶点拿到书室后,嘉萝很快离去。
回到一楼,她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通过实时面板查看陆行云的一举一动。
陆行云既没有看书,也没有用点心茶饮,径直走向软榻。软榻窄小,与他的身量极不相符,他也未曾嫌弃,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上半身仰起,就这么半仰半躺在软榻上。
软榻放置在窗边,司玉琅那双狭长的凤眸一直盯着窗外。嘉萝调整视角,没发现窗外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只有高阔的天空、重叠的云层。这些对陆行云来说,应该不具备吸引力。可偏偏,陆行云盯着窗外足足看了一刻钟。
陆行云看了多久的云,嘉萝就陪他看了多久的云,到最后,嘉萝甚至都怀疑陆行云这么做没有深意,只是单纯在发呆。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正准备去书室问候一二,却见实时面板中的陆行云已然阖上了眼。
得,这下不用想着去试探了。嘉萝偃旗息鼓。
时值晌午,日头逐渐毒辣,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嘉萝在书斋外挂上“暂时歇业”的木牌。
书斋生意一般,勉强能做到收支平衡,嘉萝这段时间都是开一整日的店。只不过今日陆行云来了,为表对他的重视,嘉萝决定亲自下厨为他做一顿饭。
诚然,依陆行云的谨慎程度,应该不会随便在外面吃饭。
这饭吃与不吃,是陆行云的事。做与不做,则是嘉萝的事。横竖看的是她的态度,表的是她的诚意。
备好饭菜,嘉萝去书室唤人。她轻轻叩门,门内没有任何声响。
敲门期间,嘉萝紧盯着实时面板,眼见陆行云双眸猛地睁开,又迅速合上,心中一阵失语。
好端端的,装什么睡?
嘉萝微微勾唇,用正常说话时的音量问:“陆郎君,是我。”
“民女略备酒菜,诚心感谢陆郎君前几日的恩情,不知郎君可愿赏光,尝尝民女自家酿的酒?”
语毕,门内仍无人回应。
实时面板中,陆行云双目紧闭,竟似真的睡着了。
心知陆行云挖了坑,嘉萝却不得不往里跳。
她端着笑,再一次叩门,“陆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仍是没有回应。
缓了缓,嘉萝又道:“你若再不应声,我便进来了。”
话音落,嘉萝猛地推开门,目光很快锁定躺在软榻上的陆行云。
“陆郎君——”她停在原地抬高声音呼唤。
发觉仍叫不醒人后,她疾步走向软榻,不多时,改走为跑,一面跑,一面继续唤着陆行云的名字。
陆行云就像“昏迷”似的,怎么喊都喊不醒,嘉萝拳头都要硬了。
她顺势扑跪在陆行云身旁,声音焦急中透出一丝哽咽,“陆郎君,你怎么了?”
她伸出手,试向陆行云的脖颈。
眼前的黑暗反令陆行云其他感知更加敏锐,嘉萝刚抬起手,他便觉察到了。
强压下阻拦的本能,陆行云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待那纤细冰凉的手指贴在他脖颈上,陆行云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拂落嘉萝的手,到底被理智按住,没有轻举妄动。
她的手在抖,陆行云能感觉到,隐晦细弱的抖动让陆行云联想到幼嫩的叶芽,脆弱、不堪一击,一如身旁的女子,只消他动动手指,便会香消玉殒。
“陆郎君。”她的声音也在抖。
“还活着,活着就好。”她收回了手。
听到这句话,觉察出她语气中的喜悦,陆行云知晓,今日这一关,她过了。
来书斋是意外,在这里休息是意外,但他并不会沉溺于片刻的安逸,以致神经麻痹,令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他是想放松不假,却不会失了智、昏了头,随便相信一个称得上陌生的女人。
方才是刺杀他最好的机会,她既然没有动手,于他而言,应该无害。
只是她的反应着实有些激烈,听着都快哭了,想到睁眼后要面对的画面,陆行云忽然不愿意醒来。
“大夫,对,我去叫大夫。”耳畔响起嘉萝急切的声音。
总不能真让他把大夫叫来,陆行云无奈睁开眼。
嘉萝已然转过身,他忙拉住嘉萝的手腕。
女子的身形猛地一滞,停了许久,方才回过身。
陆行云得以看到那双泛红含泪的眸。
这样一双眼,几乎和记忆深处那双眼重叠在一起,以至于陆行云的身体也跟着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