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个月以前,建业城的东市上出现了一名富商,这名富商自称从曹魏而来,并带来了大量的丝绸、瓷器甚至白酒在城内售卖,富商看起来人傻钱多,经常挥金如土,辗转于城内的勾栏瓦舍。
宋五第一眼见到这名富商时,他便感觉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经常恬着一张阿谀奉承的脸往富商身上凑,富商对此也丝毫不介意,毕竟他手上像宋五这样的闲汉非常多,也不差他这一个。
这些人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八卦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什么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妾把正妻给打了,哪个家族的小白脸又睡了谁家的姑娘,总之没有什么隐私能逃过这些狗仔们的法眼。
富商出手总是很阔绰,东市的酒肆是他的常驻地。
每每喝到正嗨之时,富商大手一挥,高呼“今夜的消费由本公子买单”,紧接着一群闲汉抱拳大呼“徐公子大气”,众人推杯换盏,喝得面红耳赤后才各自散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宋五最近的生活过得越发的滋润,建业城内很多隐晦的消息他都能提前知晓,不知不觉在富商面前刷脸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后来,宋五深受富商的器重,逐渐成为了他的心腹。
事实上,这名富商并非来自曹魏,而是来自于蜀汉,他是糜家比较器重的掌柜。
而糜家将富商安排于建业城中,是经过刘禅授意,在东吴这边留下的暗子。
后来蜀吴交战,这枚暗子一直都没有动,直到刘禅率军奇袭建业城时,才开始启动这颗棋。
此事无人知晓,只有富商自己心知肚明。
......
今日的宋五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坐在露天酒肆中,他和一帮“志同道合”的地痞闲汉,聊着建业城近日的变故。
初夏的微风拂过市集,带来阵阵酒香。
宋五点了一盘牛肉,一壶浊酒慢悠悠地喝着,酒过半酣之时,才开始插话。
“哎,你们知道不?京城的张、顾、陆、朱四大家族的族长,昨日在‘翠竹楼’的别院聚首会谈来着,你们猜猜他们议了个什么事情?”宋五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听了宋五的话,显然来了兴致,纷纷凑上前来。
“老五,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宋五左右环视了一圈,轻声说道:“我在张家有个拜把子的兄弟,他告诉我,蜀主刘禅分别给四大家族的族长写了一封劝降信...”
这句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千层浪花。
众人顿时有了精神,身子朝着宋五这边倾斜过来。
“蜀主刘禅?外面千里奔袭建业城的那位?”酒客们纷纷询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宋五继续压低声音,缓缓道,“我可听说了,这四大家族的族长似乎有举城归顺之意...”
嘶!
闻言,众人几乎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归顺?”一名中年酒客蹙了蹙眉,小声说道,“这种事四大家族说了不算吧?宫里的那位世子和朝臣们都是什么态度?”
宋五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这个不是很清楚,听说明日早会,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入宫议事,到那时自会见分晓。”
“不过...”宋五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世家的族长都有献降的意向,估计这次早会的结果...不容乐观。”
说完,宋五端起一碗浊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身上,他也满不在乎。
此时,酒肆内顿时寂静无声,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片刻后,酒客们纷纷摇头叹息道:“大王尚未回援,臣子欲要先降,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哎,要我说降了也罢,吴国这几年的发展是越来越差,国力日渐衰微不说,大王的疑心病也愈发严重,平日里不是猜忌这个就是疑心那个?哪有为我们百姓干点实事?”角落里,又有一名酒客发起了牢骚。
“嘘!”酒客们作出噤声的手势,纷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不要命了,这种诛族的话都敢说?你想死,可别拉我们垫背!”
那名酒客吐了吐舌头,悻悻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舌。
宋五见众人情绪不高,亦是叹道:“吾等江东子弟在此群居多年,靠着孙家三代的庇护才得这一安寝之地,虽说有时也吃不饱饭,但至少也饿不死...”
“倘若改天换地,日月换天,我等以后还能如现在这般潇洒自在,事事无忧吗?”
宋五的话,如同一根长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众人的心。
是啊,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倘若吴国不复存在,那他们这些人以后的出路将会如何?
座上宾是不可能的,但很有可能会成为阶下囚。
宋五的话刚说完,一名酒客轻声反驳道:“这倒也不一定,听说蜀主刘禅治下的益州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商业繁荣,夜不闭户,而且这位天子的性情颇有当年刘皇叔的遗风,对待百姓爱民如子,对待将士呵护备至,仁君之名远播,风评极佳...”
“对,这个我也听过说。”一名年纪稍长的酒客抚须颔首道,“吾家族兄曾在去年到过益州,参加蜀中天子举办的科举考试,归来后常言,蜀地官道宽敞,道路平坦,都城之繁荣比全盛时期的洛阳、长安更甚...”
“更令人称奇的是,整个都城竟不见一个乞丐,大多市井百姓身材丰腴,面色红润,神色颇为自信。”
众酒客们点点头,他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蜀主刘禅,要比自家大王高明的多。
话未说尽,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而且这杆秤此时正悄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