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行人刚离开不久,魔族气息再度袭来,鲜血即刻侵染此片土地。
而当幽冥火焰在焦土上重新燃起之际,破败不堪的城墙楼上“陆阳”二字正往下滴落新鲜的血浆。季漓赤足踏过余国将士们怒睁的双眼,脚踝银铃震落尸体耳蜗里钻出的尸虫。
地上鲜艳颜色的护身符吸引了季漓的注意,她弯腰拾起,那块由某位将士的妻子亲手缝制的辟邪图腾早已让鲜血入侵。她不屑地一笑,随手就将那象征着一家人美好幸福的东西给丢掉。
在她身后,鹿括远远伫立。银色小蛇乖巧地趴在他的肩上,表面平静,可冷血动物的眼里却是对血液的深深渴望。小蛇绕着鹿括纤细的脖子在转,试图以此想要告知主人它的诉求。
“别急啊,”砖石崩裂声中,鹿括目送季漓深入陆阳城之内,接着,鹿括动作轻柔地安抚着小蛇,“等她玩够了,再说吧。”
刚刚送走寒书谣,秦问天独自一人待在摆满调查结果的房间里。
余国素来有赠予心上人护身符的传统,只不过一向都是由女子赠予心悦的男子的。秦问天这一举动无疑是打破了这一惯例,但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
从得知自己会与寒书谣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着手准备了。无论是腆着脸求奶娘教他刺绣,还是夜深人静时的自己一个人的苦练,这些努力不都是为了能在自己生辰这一天亲手将自己的心意献给她吗?
秦问天从来不会祈求寒书谣真能与自己修成正果,他一直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寒书谣是仙人中的大仙,寻常女子喜爱的胭脂发簪,她定是不屑的;可秦问天作为凡人又拿不出什么仙法秘籍,思来想去,也就决定了这样一件礼物。
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终于做出一个满意的,秦问天觉得,只要对方能够收下自己的心意,这样他就已经满足了。
可前一秒他还在惋惜没能将自己亲手制作的护身符送出,下一刻,作为战斗者的警铃立刻拉响,秦问道来不及为儿女情长哀伤,手摸上剑,警惕地看向门的方向。
“谁在外面?!”他大喝一声,随即就撞开了门。
门外却空无一人,但秦问天接下来却看到,不远处自己的亲信下属倒在了血泊之中。
“长信!”他不可思议地冲过去,满脸悲痛,可他还来不及继续伤感,敌人在逐渐靠近,秦问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而那个敌人,就在自己身后。
秦问天不敢轻举妄动,他自知对方来头不小。“阁下,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魔族圣子吧。”
季漓踩着银铃而来,“不愧是将军大人,猜的不错,不过嘛,阿漓可是位女子哦。”
对方的话语中暂且没有透露出杀意,秦问天于是有了个大胆的念头——他先是悄无声息地转身,正打算一睹敌人的真面目,哪知下一瞬,季漓响指一打,倒地的士兵立刻抽搐着爬起,在秦问天震惊的目光中,将其一举按倒在地,连藏在衣袖中的护身符也顺势掉落出来。
“长信!快醒醒,是我啊!”昔日手足兄弟的力气瞬间变大数十倍,死死压住秦问天让他根本无法动弹。秦问天便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企图唤醒对方。但看着长信黑窟窿似的眼眶,里面还源源不断有墨红的血溢出,那眼神仿佛在向自己倾诉痛苦,秦问天就已经明白,长信已经不再是他自己。
季漓一步一步靠近,半蹲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将军大人,咱们不妨来做个交易吧。”
秦问天瞳孔倒映出季漓妩媚动人的面庞,但在秦问天眼中,对方分明就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魔鬼!
此时万千情绪凝作一团,生逼得秦问天脱口而出三个字:“给我滚!”再狠狠呸了一口口水到季漓脸上。
“……”季漓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杀气在眼瞳之中波动。“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刚落,秦问天就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瞬间加大了,感觉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任凭自己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逃脱,一身防御盔甲被压得变了形,甚至有了断裂的声响,秦问天猜测那是自己的膝盖骨断裂的声音。此时此刻他满脸发紫,呼吸也变得急促而艰难,不知他究竟坚持到了何时,直至最后意识模糊……
剩下的将士无一生还,只留下了一地的空洞躯体。面对一城的健壮青年,季漓自然不会放过,有时操控他们并不需要活人,死后毫无血色的尸体,于季漓而言,也是足够。
红月当空,鹿括独自坐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小憩,忽然有声音打断他的歇息——那是来自灵魂的悲鸣。
当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血雾时,迟迟不见有侍女来送饭的孙震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腐朽的秋香里混进了血腥气,这是孙震撞开西偏院角门时的第一反应。
他扶着脱臼的右腕,踉跄着踩过满地枯叶,看着孙府四处一片狼藉,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本应戌时就来送药的侍女小满,此刻连人带食盒倒在后花园月洞门前,后颈爬满蛛网状的青黑血管。
望见这一幕的孙震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下意识后退又被自己给绊倒。孙震慌不择路地逃跑,连头也不敢回。
“还有人吗?!快来人啊!爹!娘!”他哑着嗓子喊。回廊间突然卷过一阵阴风,女人用的丝绸残片扑到他脸上,带着焦糊的皮肉味。
此刻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孙震抓狂,一不小心,右脚又踩到了一块黏黏糊糊的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府中喂马老人断掉的手臂!
他立即尖叫着踢开那只手,转身马上就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哎呀,没想到竟忘了你呢!”
带笑的少年音从屋顶飘下时,孙震的膝盖瞬间失去知觉。他瘫软无力栽倒在青石板上,抬头仰望着鹿括赤足正坐在房顶之上。
“你……你是什么人?!”他正在质问的眼神里充满恐惧与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男人,孙震心中不好的预感正在愈演愈烈。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孙震。”鹿括一下从房顶跳到地面,站起身直直凝视着孙震的双眼。
当听见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精准说出自己的姓名,孙震彻底慌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朝着鹿括怒吼。
口水喷了鹿括一脸,顿时把孙震给吓得不轻,人也开始哆嗦起来。或许是魔族与生俱来的威压压得他,也或许是生长在仙家后院从未经历过实战,孙震此刻却无法及时做出反抗。
“你不是人对吧?你身上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你一定不是人!我是仙,那我应该杀了你才是……对,杀了你……”
孙震自言自语说道,不过一旁的鹿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他在这里瞎扯,不等孙震把话说完,鹿括一个转身就准备要离开。
哪知瞧见鹿括要走,孙震一击巨大冲击波就将鹿括整个人击飞狠狠撞到对面的墙壁之上。
待风波过去,那面被砸出裂痕的墙壁却不见鹿括的身影,只留下一些泥土以及几片花瓣。
孙震立即意识到不妙,连忙转过身去!迎面正好就撞上从后方偷袭的鹿括。鹿括整个人跳到半空中,脸与脸的距离也不过半尺,孙震眼睁睁看着鹿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
好在孙震及时反应,一掌击飞了对方。待与鹿括的距离分开了,下一秒孙震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怎么了,孙公子?您是看见什么了吗?”然而始作俑者鹿括仍是带着一副毫不知情的邪笑。
“你真是……太恶心了……”孙震这辈子也无法忘记方才那一幕,他亲眼目睹了鹿括喉咙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那些小眼睛居然还在渗血,“受死吧,贱人!”由灵力幻化的剑随即出现,孙震单手握紧这把剑,将剑对准了鹿括。
面对孙震的突然进攻,鹿括也毫不慌乱,就等着对方靠近再一次又一次挡下他的攻击。
连续发动十几次进攻后的孙震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了。他最后一次蓄力进攻,将全身灵力汇聚于手中之剑上,企图最后再挣扎一次。却不料下一刻他就浑身无力,就剑也拿不住,由灵力幻化而成的剑,掉落在地上,碎裂后就立马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混蛋!你干了什么?!”孙震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朝着鹿括大声喊道。
“冤枉啊,孙公子,我可是碰都没有碰你一下呢。”鹿括无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那我怎么会……”
“嘘——”鹿括做出噤声的动作,接着一抬头——远方飞来无骨鸟,前来传递新的线索。
无骨鸟稳稳落到鹿括肩上附耳低言。但在孙震的视角,只看到无骨鸟的嘴巴一张一合,根本没有一点儿声音传出。
鹿括一抬手,无骨鸟便展翅高飞,飞行时在空中留下磷光轨迹,但很快就消散。
“好了,孙公子,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玩了。”鹿括说着就要离开。孙震连忙再次提剑拦住他的去路,“等等,你还没有说清楚!”
鹿括反应迅速侧身躲过,“不是说了吗?我又没有碰你——孙公子不妨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睡过什么不该睡的人?”
点到这里,孙震瞬间明白了,“是赵漓!你们是一伙的!”
“孙公子,纠正你一点,”鹿括耐着性子,打算最后提醒了他一句,“她可不叫赵漓,另外,她也并非什么乡下人,而是来自魔都的圣女。”
“魔族……”孙震早有预料对方会是魔族的身份,但当他亲耳从鹿括口中听到他们的身份,还是会被吓软了腿,“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鹿括临走时听到这话仅是转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可没有兴趣对已经被我妹妹使用过的食物下手。”
言罢再也不去理会孙震的话语,径直离开了此地。
就在转角处,鹿括看见了隐藏在墙边的季漓。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一切由季漓主动向孙震所在的地方靠近而结束。
再后来,就是孙震极度恐惧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