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小姐都傻了：“不是，他们这都信？”
眼见着火情已经被控制，理查德仰头抖了抖汗湿的领子，见怪不怪：
“当舞台搭建的足够完善，出演者的心理素质，决定着观众是否能识破真相。”
很明显，当能看穿桑格莉娅的人都保持了缄默与配合，剩下的人便盲从着第一个叫好的人。
在幕后工作人员的迅速反应与爱丽丝等人的配合下，落在地上的火苗被扼杀在摇篮中。
在救完火之后，他们对着满场如雷的掌声摸不着头脑，却乖觉得先退后，一副救火失败遗憾离场的模样。
爱丽丝灭的是被点燃的丝绸，舞台前方放置的道具火焰仍然在喷发。
观众们明白女武神死意已决，也有些遗憾方才那盛大的一幕消逝太快，没多看两眼。
桑格莉娅终于唱完最后一句，用力抛出了手里的指环。
指环落在舞台残留的水渍上，惊魂未定的莱茵少女找回自己的声带，略有些发颤着配合，歌颂黄金的回归，歌颂新世界的到来。
随着一个强而有力的休止符奏出，大幕缓缓落下，宣告着《尼伯龙根的指环》首演完毕。
众人献上久久不绝的掌声，高喊着“再来一次”。
爱丽丝等人还不能走，因为最后那段出了风头的救火剧情，观众对他们留有一定印象，他们必须得参加谢幕仪式。
没见过牛跑，也吃过牛肉。
爱丽丝，法罗女士与斯特林小姐站在了莱茵少女的那边，而理查德被迫站在王子身旁。
大幕重新升起，没有姓名的龙套率先登台，匆匆一鞠躬后就站到了最尾端。
紧接着就是爱丽丝等人。
没有任何唱词，但出场有特殊剧情的他们在纯龙套之后谢幕，深深一鞠躬后跑得比鬼还快，站在最后一列群演的首位。
出乎意料，不少观众送给他们掌声，因为那段“纯艺术改编”，给予了四位首次登台的业余演员明星般的待遇。
紧接着便是莱茵少女，王子，矮人，神王等有大量唱段的关键配角或反派。
最后是桑格莉娅，作为首席演员与本场绝对的主演，她单独谢幕，观众对她也是最热情的，甚至有过于激动的人昏倒在了座位上。
随着所有演员谢幕完毕，乐团的总指挥从乐池中走出，拉着抗拒的弗雷德里克快速上台。
乐团指挥谢幕也是老传统了，观众们有点好奇被他带上来的那个人是谁，又做了什么事情？
“感谢这位克雷伯格先生，他的临场反应创造了不少精彩的音乐段落，尤其是最后一幕，救火的节点卡得太好了，结合舞台表演，呈现出了一种完美的效果！”
噢，原来是负责艺术改编段落的作曲家啊。
众人恍然大悟，掌声，唯有掌声。
弗雷德里克虽然是被迫上台，但他既来之则安之，余光注意到了斯特林小姐的位置，他不动声色站在了斯特林小姐的前面。
这让弗雷德里克集中精神后，轻而易举捕捉到了那些琐碎的嘀咕声。
法罗女士抓着爱丽丝，哼唧：“有本事散场后别走。”
爱丽丝微笑看着台下，时不时左右点头示意，悄然回她：“抱歉，腿长我身上。”
法罗女士贪心不足，在发现斯特林小姐知道太多，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后，也将目光瞄准了她，
“还有您，斯特林小姐，您也别走。”
斯特林小姐眼神落在弗雷德里克身上，微不可闻道：“爱丽丝小姐有腿，难道我没有吗？”
被完全隔绝在一边的理查德才是最焦急的，想跟她们谈谈都够不着。
随着谢幕仪式流程走完，所有人的精神逐渐绷起，越发投入。
当大幕第二次落下，真正的下台退场时刻来临，刹那间，所有人都发出了自己的底牌。
爱丽丝又不是来抓人的，她清楚谁才是始终想撤退的人，便老实一动不动，等待对方先手创造机会。
法罗女士只觉得一股大力与奇怪的瘙痒传来，惊怒交加之下往左手边看去，看到了桑格莉娅平静的脸。
桑格莉娅还带着妆容，穿着被火烧过后有淋湿的古典长袍，让法罗女士一时慌神，莫名觉得耳边响起了小羊叫声，桑格莉娅让人无法直视。
就在她分神低头的刹那，斯特林小姐与弗雷德里克在帮助下混入人群，迅速隐去踪迹。
而爱丽丝也抓准时机，一把挣脱，扒开前面的慢吞吞离开的人群，嗖一下开跑。
“你们！”
法罗女士回头找不到斯特林小姐的影子，只有桑格莉娅在看她，表情算不上客气。
法罗女士心里发紧，此刻桑格莉娅带来的威胁感，让她放弃质问斯特林小姐与弗雷德里克和桑格莉娅的关系，转而去追爱丽丝。
爱丽丝身形灵活，抢先一段距离后，更是努力的混入人群。
身在歌剧院内部，各种便宜粗糙的假发戏服随处可见。爱丽丝不求这些演出道具有多精细，只要有一点点作用就好。
她抓起散落的戏服往身上一披，套个假发矮身进人堆后即刻改换姿态，让侧面包夹过来的车夫等前组织同事晕头转向。
唯有法罗女士心神通透，作为这方面的专家难以被晃神，始终能抓到爱丽丝的小尾巴。
说也说不清，刚从舞台上下来的法罗女士失去了持续高声叫喊的力气，只扔下一句“一半人去堵出口，剩下的跟紧我”，一马当先。
法罗女士没考虑到一个问题——车夫等人追不上爱丽丝，难道能追上她？
“该死，她体力总该耗尽了吧。”
法罗女士跑到喉咙里都隐隐泛血沫味了，总算看到爱丽丝的身形出现了摇晃，速度也维持不下去。
跑不动了，所有的手段都已经使尽，爱丽丝在昏暗房间的尽头停住，靠着墙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喘息起来。
法罗女士的汗水滚滚而落，她气息不稳，缓缓抽出自己的香薰手杖：“结束了。”
爱丽丝费劲点头，有气无力：“是的……结束了。”
法罗女士隐约觉得不对，目光悄悄向后瞥去，嘴上则道：“你终于想明白，要投降了？”
爱丽丝还未说话，三道人影出现在墙上：“投降？那是您现在得考虑的事了。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爱丽丝之前在后台被追，杰克等人不知道。
但在舞台上看到爱丽丝时，他们就明白爱丽丝需要帮助。
早早有准备的三人，比法罗女士的学生们给力多了。
法罗女士堵住了爱丽丝。
而杰克，安东尼奥，菲利普也堵住了法罗女士。
车夫在带人堵一扇没什么拦截力度的门。
“我换套衣服，重新做个造型。”
爱丽丝缓过气了，直起身子，
“有不少人因为桑格莉娅小姐的表演兴奋到晕厥，我想法罗女士也是一个这样的艺术爱好者。”
被打晕可不是一个好的体验，法罗女士审时度势，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
她刚想开口说话，终于赶上，从边角蹦出来的克里斯蒂娜“嘿咻”一声劈了过去。
克里斯蒂娜没掌握好力道，找的位置也不对，但不想再被劈第二次的法罗女士识时务“昏”了过去。
因为弗雷德里克的玩命出力，桑格莉娅兑现诺言，在歌剧院内保下二人。
爱丽丝等来支援，把孤军奋战的法罗女士笑纳了。
只有被分在另一侧谢幕的理查德，追出来时一无所获，看着众人脚步纷乱，忙碌着演出散场后的打扫与整理。
“姐姐，你身边的助力比我想的要多啊。”
“你以为那些人是无私善良的想要帮助你吗？不是的，他们只是想要索取你身上的东西，看中了你所代表的。”
理查德深深叹了一口气，有点低落，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要从家里逃开，从我身边逃开呢？”
“不过没事，我总有一天会再次找到你的。”
理查德很快振作起来，哼了哼他最熟悉的那首童谣，
“骑士永相随，公主心无畏。结伴向远方，幽隐共依偎。”
他重整旗鼓，独自离开了歌剧院。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尼伯龙根的指环》结束了，大量观众带着好奇心而来，带着收获而去。
不过，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理查德在歌剧院附近转了转，确定真的找不到人后，才遗憾踏上了归家路。
斯特林宅邸前，有个等了许久的人——
里德警长来找理查德请求解剖许可。
“不可以。”
理查德耐心听完了警长的诉求，温和拒绝了，
“家母一生虔诚信教，遗体被伤害会让她在天堂不得安宁。一个不确定的疑似中毒特征罢了，亡者安息，才是最重要的事。”
里德警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理查德心意已决。
为什么？
苏格兰场的顽石固执着要一个答案。
“何必要问到底呢？”
理查德脱不开身，眉头蹙起，
“阿托品中毒有许多特征，至少要对上两~三个吧。”
“她走得宛如沉睡，还不能说明真相吗？”
里德警长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又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远方走过来。
匆匆安置完法罗女士，爱丽丝想起溜走的斯特林小姐以及扑了场空的理查德，还有忙碌了一天，难得闲暇时刻也分心命案的里德警长。
她试探着来斯特林宅邸逛逛，果然碰到了正主。
在警长面前，两个人默契的没有提歌剧院里发生的事情，也隐去了斯特林小姐和法罗女士，只说他们今晚见过。
“里德警长，我想有些事情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在了解斯特林夫人叮嘱过不希望遗体解剖，可她遗体上却出现了瞳孔异常放大这种疑似中毒迹象后，爱丽丝了然，委婉道，
“无论在哪里，被逼疯的妻子是常事，被逼到绝境奋起反抗的母亲更是屡见不鲜。只是严苛的规矩，让她们付出了最严重的代价。”
理查德颔首。
“你们在说什么？”
里德警长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讨论这是同一个话题吗？我想申请的是对斯特林夫人的遗体解剖，你们为什么在暗示我，说与丈夫的死亡是她的追求？”
里德警长扶额，
“昨天的证据链还不完善，今天所有的毒物检测和尸检报告都出来后，我难以认为是斯特林夫人毒杀了丈夫后自杀。”
理查德是死者家属，爱丽丝是知情人加证人，里德警长痛快道：
“两个空茶杯都通过了毒物检测，未检测到阿托品。另外，除了斯特林夫人的瞳孔异常放大，另一名死者斯特林老爷的瞳孔正常，所有死状均符合猝死症状！”
“你们告诉我，如果是斯特林夫人毒杀了丈夫，那她丈夫比她还像猝死怎么说？”
“再进一步，假设斯特林夫人用阿托品自杀了，那她什么时候服的毒？阿托品的毒性注定了她只有可能在塔楼上中的毒，不然，佣人肯定能注意到一个贵族夫人举止异常。”
“但塔楼上的空茶杯，没有毒液残留，塔楼上也没搜出毒药。”
“这才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里德警长焦躁抓了抓头发，
“法医提供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两名死者均意外死亡。就在斯特林老爷猝死的时候，躺在他身边的斯特林夫人，也正好在梦中突发脑出血去世。”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太低了，难道真要我承认斯特林家族就是这么不幸，最近霉运连连吗？”
里德警长指出关键，
“解剖是我们最后一个手段了，斯特林夫人有可能是脑出血猝死，我们的所作所为得不到任何反馈。
“但万一，这确实是一场犯罪。放弃解剖手段的后果，我们只能遗憾的宣布真凶获胜，宣布ta获得了一场，完美谋杀！”
里德警长铿锵有力的反驳，让爱丽丝与理查德鸦雀无声。
斯特林老爷没有中毒迹象，尸检呈正常猝死结果？
塔楼之上没有发现任何毒物？包括现在手段能检测出来的阿托品？
所谓自我牺牲的女武神，不过是完美谋杀所需要的一条红鲱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