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邛海的水面泛着细碎的银光。利修儒将墨绿色的甲壳虫稳稳停在灵鹰寺外的停车场，引擎熄火后，车内只剩下程慧指尖轻敲车窗的声响。
\"我去了。\"利修儒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她。
程慧点头，目光越过他，望向寺庙的方向：\"小心点。\"
他没再多言，推门下车。山风掠过，吹动他的衣角，他像寻常游客一般缓步走向寺门，神色平静，仿佛真的只是来此一游。
灵鹰寺的朱漆山门斑驳陈旧，铜钉锈蚀，却仍透着几分肃穆。踏入寺内，香火的气息淡淡萦绕，偶有僧人经过，却无人对他投以多余的目光。他漫不经心地踱步，穿过主殿，绕过回廊，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却始终未见程慧所说的独臂老僧。
偏殿的二楼楼梯窄而陡，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二楼尽头，一扇半掩的门后，隐约可见一抹赤色——竟是关公像。
利修儒眉头微挑。佛寺之中供奉关公，本就少见，更何况是在如此偏僻的偏殿。他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关公持刀而立，丹凤眼微垂，似在审视来人。
就在他踏入房间的瞬间，身后的门无声闭合。
利修儒猛然回身，伸手推门——明明门板近在咫尺，掌心却像是抵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纹丝不动。
\"结界！\"他眸色骤沉，指尖凝出一缕水汽，试探性地触碰门框。水汽在空气中凝结成珠，却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
他缓缓收回手，神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能将他困住，绝非寻常修士所为。
更令他警觉的是，若这结界早已布下，那么对方的目标，恐怕不止是他。
他望向窗外，停车场的方向被树影遮挡，程慧的身影无从寻觅。
甲壳虫仍停在那里，可她是否还安全？
屋内，关公像的目光似乎更冷了几分。
.....
结界隔绝了一切，寺内的异动没有一丝一毫传到外界。程慧坐在甲壳虫的副驾驶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边缘，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灵鹰寺的方向。
停车场空荡荡的，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利修儒的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
百无聊赖间，程慧的视线忽然被一道身影吸引——寺后的林间小径上，一个独臂的老僧正缓步前行。他身形瘦削，藏青色的僧袍略显宽大，空荡荡的右袖在风中微微晃动。
程慧瞳孔一缩，立刻推开车门，冷冽的空气瞬间灌入鼻腔。她一边快步跟上，一边迅速给利修儒发了条消息：“老和尚往林子里去了，速来。”
发完消息，她将手机塞进口袋，加快脚步钻入树林。
林间的光线骤然昏暗，松针和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程慧屏住呼吸，目光紧锁前方，可那老僧的身影却如同雾气般，在她踏入森林的瞬间消散无踪。
“跟丢了？”她低声喃喃，环顾四周，却只见到斑驳的树影和偶尔掠过的鸟雀。
就在这时——
“好久不见。”
一道清朗又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程慧的脊背瞬间绷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可它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她缓缓转身。
云丹多吉就站在几步之外，赤裸着上身，肌肉线条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赤足踩在枯叶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仿佛整个人与这片森林融为一体。
他的面容依旧如记忆中那般俊朗，眉目含笑，可那双眼睛却比从前更加深邃，像是藏着一片看不见底的幽潭。
程慧的喉咙发紧，指尖微微颤抖。
“你……”她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不是已经死了吗？”
.....
结界之内，空气凝滞如铁。
利修儒立于关公像前，周身水汽氤氲，指尖微抬，一滴悬空的水珠倏然分裂，化作千百细刃，环绕其身。他目光沉冷，盯着那尊赤面长须的武圣像——丹凤眼半阖，青龙偃月刀斜指地面，刀锋寒芒内敛，却隐隐有杀伐之气吞吐。
\"既设结界困我，何必再藏？\"利修儒声如寒潭。
话音未落，关公像双目骤睁！两道金光自眸中迸射，泥塑神像竟缓缓抬臂，刀锋划出一道赤芒。利修儒侧身避让，原先站立处的地砖已裂开三尺沟壑，碎石未落，便被蒸腾的刀气灼成齑粉。
利修儒双掌一合，殿内水汽瞬间凝结成九条晶莹水龙，自梁柱缝隙、砖石孔洞中咆哮而出。龙身鳞爪皆由流动的水构成，却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冷光。九龙交缠扑向关公法相，却在距其三尺处陡然停滞——刀气如墙，竟将水流阻隔在外！
\"破！\"利修儒并指一点。水龙轰然炸裂，化作暴雨倾泻。每一滴水珠都在半空扭曲变形，凝成细如牛毛的冰针，铺天盖地刺向神像。关公横刀格挡，刀身急旋如轮，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大殿。无数冰针被弹飞，深深钉入墙壁，整座偏殿顿时如坠寒冬，梁柱结满霜花。
刀光再起！青龙偃月刀携劈山之势斩落。利修儒不退反进，右手虚握，一柄流动的水刃自掌心延展而出——形似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刃身却透明如水镜。双刀相撞，竟发出洪钟大吕般的轰鸣。
水刃不断被蒸发又重组，利修儒虎口崩裂，鲜血尚未滴落便被刀气蒸干。他忽然后撤三步，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与水汽交融，瞬间化作一条猩红水蟒，顺着青龙刀缠绕而上。关公法相首次后仰，神像左臂的鎏金漆皮竟被腐蚀剥落，露出底下黝黑的阴沉木。
殿外忽闻雷声滚动。利修儒衣袍鼓荡，背后隐隐浮现虚影——银甲白袍，额生竖目，正是灌江口二郎真君法相！他双手结\"劈山印\"，周身水汽尽数收拢，在掌心凝成一颗湛蓝水珠。珠内波涛翻涌，细看竟有都江堰分流之景。
关公刀势已至头顶。利修儒翻掌上托，水珠与刀锋相触的刹那，整座偏殿的时间仿佛静止。
\"开闸——\"
随着一声长喝，水珠轰然爆开。滔天巨浪自方寸间奔涌而出，却不是寻常水流，而是泛着青光的灌江之水！浪头竟幻作无数持戟水卒，前赴后继冲击刀势。青龙偃月刀剧烈震颤，刀身上的蟠龙纹竟开始片片脱落。
结界终于出现裂痕。利修儒抓住瞬息之机，左手捏\"分水诀\"直指屋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撞破瓦片的瞬间，外界的天光如利剑刺入。他纵身跃出，身后传来关公法相最后的怒喝：\"某家刀下，岂容——\"
余音被淹没在崩塌声中。整座偏殿如遇地陷，轰然沉入突然出现的漩涡。利修儒踏浪而立，低头望去，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座青铜古钟，钟身刻满镇压符咒——原来结界核心竟是这件法器！
他毫不犹豫并指下劈，灌江水凝成四十米巨刃，将古钟一分为二。钟裂瞬间，利修儒手机开始震动，程慧给他发的消息终于送达。
利修儒看了眼手机，接着他顾不得调息，化作水雾疾驰向森林——袍袖间滴落的不是汗，而是被刀气灼出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