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时间到了2008年的时候,吴镇已经离开“希雅娜”,他的心情一直处于努力却没有回报的虚无之中。
先是黄静被小丁糟蹋的事,后来又是一生吃尽辛苦到老却不愿拖累子孙决然离去的奶奶,都让他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
他不再相信越努力越幸运的鸡汤文。生命那袭华美的旗袍,何止爬满了虱子,毒蝎子黑寡妇都有了,而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在自以为是的路上挣扎罢了。
吴镇的无常和虚幻之感,直到5月12日,那场举世震惊的大地震到来,他才震惊人生的脆弱和渺小。而驱散这种生命脆弱的伤感就是努力快活地活在世上,及时行乐,不留遗憾!
6月份的时候,吴镇去了“远铃”橱柜,“远铃”也算是老相识了。他在南京市场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便领教了日资企业做事的认真。后来在徐州美凯龙时,他又常常遇到“远铃”的业务员,现在他顺利应聘了合肥市场的城市经理。他对橱柜这几年不管是客户端还是工厂端,都游刃有余,而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就是维持城区市场,开拓三县一郊的客户。
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了,他混迹于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当中,心里早已忘掉自己还曾那么深深地纠结于黄静事件。不管是黄静还是小丁老王,现在回过头来再看,他觉得这些事情真是太寻常了。
人性的欲望不过是占有和贪痴,他又何必为这些事耿耿于怀呢?
他在远铃位于管理中层,处理事务得心应手。
“远铃”的城市经理级别,吴镇在开发区的条件最好。合肥这个迅速发展扩大的城市,像是个吞噬一切的怪兽,合肥的版图在不断扩大,吴镇的权力也在扩大。
他负责具体事务越来越多,维护代理商对厂家的信任是基础,帮助代理商获取利益是工作方法和技能。不管是城市业务代表的审核还是业绩的返点,没有一项不是跟利益直接挂钩的。只要做了“远铃”的产品,这些后续的套餐一样也少不了。
然而吴镇做这些事完全是驾轻就熟,他倒是更有精力放在桃花运上了。
自从一个月前吴镇在qq同城群里发布拼车信息,认识许蓉后,他们的关系就迅速升温。他不排斥女大学生对他的崇拜,他开着香车带着美人,岂不是成功男人的标配吗?
想到跟许蓉的初次遇见,吴镇仍然满心甜蜜。
他发布拼车信息,完全是社交的需要,想认识一些不同行业的人。但没想到拼车的大多是公务员来省城开会和大学生在这里上学的,而小许就是在巢州学院上学,家住肥西的女大学生,每个周末固定来回一趟。
直到那天小许坐车到了巢州后,其他人都到了目的地下车,唯有小徐说请吴镇去上岛咖啡店喝咖啡,巢州学院附近的上岛咖啡是大学生们的打卡点。
两人坐在一个稍稍隐蔽的角落,但依然能透过亮堂的玻璃墙,看到门外进出的人影。小许对咖啡很在行,熟练地点了一份拿铁,还问吴镇咖啡要几分甜的。
吴镇心想,自己对这些洋玩意还真没讲究过,就说“随便了!”
小许要了两份拿铁,起纯牛奶和奶泡的区别,又说到经典的奶香味和咖啡豆的混合香味,说的头头是道。
吴镇便说这像是一个厨师,本来可以做几道像样的菜,但非要给他弄个大杂烩,还说大杂烩味道好。小许便望着吴镇笑,夸吴总生活经验丰富,说话也深入浅出啊!
吴镇便挑着咖啡拉花吸了一口,说:“很多人以为我是很认真不苟言笑的人,可时间长了就觉得我特别随和,不拘小节。”
“哦,那吴总也是日久生情了呗?”
吴镇定定地望着许蓉,满脸惊讶,心里惊喜。想着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也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
当晚两人就开了房,该做的一切防备吴镇一样不落。他躺在床上想着小许早已不是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了,虽然他们也年轻过,也像一头野马在大草原上撒欢。但他们只敢偷偷看录像,连拉女朋友的手走在街头的勇气都没有,遑论其他。
现在大学生已经非常通透开放了,他从心里认为这样的人能更快融入到社会。他总觉得工作中只有跨过男女那道防线,才是真正发挥才能的时候。
转眼他跟小许在一起一个多月了,小许这段时间总是在忙着学位论文,来回省城的时候又多又不固定,吴镇很乐意成为她的专职司机。
当然,吴镇还下了一步大棋,他只要在巢州大市场把花二姐的“远铃”旗舰店开起来,那他就可以申请一个城市经理了。而那天他跟花艳红联系后,二姐一开口就说要拿三间门面,那可是50平方以上的超大店铺了。这让吴镇按耐不住的兴奋,过两天他就邀请花艳红去办事处签合同,等合同一签,他就把这个消息好消息告诉小许,让她在论文还没完成的时候工作就先有了。
这天亚飞去“大同”公司结完账,杨总要招待供应商,让亚飞吃完饭再走,亚飞便给吴镇打了电话让他代表远铃过来。
等到晚饭时分,吴镇满面笑容的出现在“小白杨”饭店。
老板是个西北人,在这里开羊肉馆起家,靠着羊肉的真材实料,“小白杨”的名声是这里老板们的首选,吴镇自然不能少了这帮合肥的朋友。
饭桌上的气氛一直高涨,像是独特的烤羊腿味。亚飞只惦记着能不能结束后玩一把28杠,然而气氛热烈到一直不肯收场。
大家对新来的吴总像是有无尽的好感,而吴总身上的爽豪恰恰是亚飞最缺的气概,大家都放开来喝,白酒喝完了又喝啤酒。一排排空酒瓶,仿佛是仰天长叹的脖子,发出由衷的感叹:相见恨晚啦!
大家一直喝到晕晕乎乎才停下来,有人也醉得不言不语了。
亚飞无比落寞,他充分准备而来,就希望能在赌场趁他们醉意朦胧时掏一把他们的口袋呢。他今天新结的账,子弹也充足,时间也自由,可就是没机会。
吴镇看到亚飞的失望,便提议:“那我请大家唱唱歌吧,解解酒气!”
大家纷纷响应,一席人离开杯盘狼藉的包间打了两部车去“碧海蓝天”K歌了。
这是一个模拟海边沙滩风情的室内KtV场所,十分奢华阔气,每个包间里都有少爷公主。三陪女在这里变得更加考究了,扮成清纯的大学生模样,善解人意,更善解风月。
吴镇早已在这里陪着大区经理消费过了,那些熟女们熟门熟路地摸摸捏捏,娇羞的笑声让醉酒后的男人们更加意乱情迷,坐拥怀中的感觉不由自主的让这帮已婚大男人们躁热不安起来。
但小姐们却有规定,一不亲吻,二不爱爱,可以让男人放肆的揉搓,也可以为男人从头到尾的按摩到一丝不挂。这真是要了命的规定呢,把半推半就发挥到了极致。从唱歌吃零食到关在小屋里的按摩,这没人能抗拒的了,也没人能自始至终保持清醒。
然而,吴镇请大家来消费,他无比清醒的呆在大厅里,跟“大同”的老杨聊天。
他们看着亚飞和那几个人急急忙忙的往房间里钻的模样,两人尽量斯文地克制着,觉得那些事不就是那样吗?又不是没有体验过。
然而那却是百吃不厌的一道菜,男人只要还能动就忘不了那一口。吴镇和老杨仿佛是西装革履地站在岸上的君子,看着一群人在水里畅快的游泳,他们故作平静地评论着谁的泳姿更帅,谁的身材更好,只恨没有机会也要脱光衣服一头扎进去。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大家陆陆续续出来,仿佛清醒了好些。原来能解酒的方式就是出来唱歌,然后拖到房间里,甚至躲在窗帘的背后一顿乱搓。
大家出来的时候都冲洗干净了,仿佛小时候偷吃了隔壁邻家火炕上的烤红薯,满嘴满手都是黑乎乎的炭灰,洗完以后便罪证全无,只剩大家相视而笑的会意。
出门的时候,亚飞问吴镇回家后,黄静会不会盘账?吴镇笑笑摇摇头,掏出一张发票说开了票的,去请大区经理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亚飞说:“那以后再有机会,无论如何带上我呀!”
他说的急切而肯定,仿佛是丢了一件心肝宝贝在“碧海青天”没找回来似的。
“会的会的,有我吴镇一碗吃的就少不了你一口。”
“好嘞。”亚飞可能还不尽兴,又叹息可惜没来二八杠。
“你在饭桌上没看出来大同的老杨可不是玩笑的,没有个万儿八千,他不想坐下来。”
“真的假的?”亚飞疑惑不定地说:“反正以前他总是往大的上面来,但一百两百也压呀!”
“那是在隔靴搔痒,陪你们玩。他跟我说很想再去澳门一趟,那才是放开来的痛快呢,他说今天吃饭时身上就几百块钱,所以就没兴趣。”
吴镇接着说:“我了解这些人,下次就有准备了,反正来日方长,机会多的是。生意场上老三样,喝酒赌钱找小姐,如此才能看出你的性格来。所以要把自己打造成英雄,不管是真英雄还是狗熊,装也要装的像模像样,吼一嗓子力拔山兮气盖世。”
吴镇说的痛快,亚飞也听得酣畅淋漓!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喧闹了一天的合肥市区,此时如同睡着的孩子。吴镇倒反问亚飞这么晚回去怎么跟马海波说?
“没事的,她只要看到我口袋里钱没少,不管几点回来都没事。”
吴镇在黑暗里默默的笑了,他看到已然静谧的城市,但高楼大厦的红灯绿光却像是男人千奇百怪的欲望。路过坝上街时,吴镇看到那片黑乎乎的拆违建筑像是一片坟墓,只有拾荒人躲在桥洞下,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光。这两年省城“大坼违”,仿佛是打碎了一群不满意的泥人,要从头到尾重新来过。
城里人走了几十年的路,住了几代人的房子,在“大坼违”的背景下,也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像是乡下的村人,站在城市的十字路口,一脸无助的茫然。
吴镇并不认同这种到处坼违,追求同质化的高架桥,高速绕城的城市发展思路,但却又觉得只有如此新建的房子才能卖得掉,相应的一大批建材生意才能好起来。
吴镇的这种矛盾感觉,很多事情上都有,真是个魔幻的时代啊!
亚飞在出租车里说,上次马海波听“环湖”的同事说张志平回来在家开厂倒闭了,现在近况也不知怎么样了?
张志平,也是个饱经磨难的人。吴镇感叹着。
关于志平的消息,马海波获知已是慢了半拍。郑亚飞告诉吴镇时,张志平的“一诺建材”业务如火如荼,颍州的粮站瓦几乎全部换成“一诺建材”的产品。
志平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在颍州下面的乡镇柏油马路上,看到夏粮收割的农民在田野里忙忙碌碌,志平便如同喝醉微醺似的心情万般舒畅。骑着摩托车穿梭在金色稻谷的海洋里,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意,偶尔看到粮站新换的机械瓦,他便骑车进去围着大库转一圈。
看到老门卫就递上一支烟,聊几句,然后再心满意足地骑车离去。
志平已经买了辆货车,把唐山整车发过来用剩的瓦拉回来零售,至此志平已经慢慢淘汰手工生产瓦了。
志平现在只保留着包装箱的生产工人,父母亲守着西河镇上的一大片空地,零星做瓦,也跟着关叔叔后面做包装箱,那种偏安一隅的日子,是母亲一直打算好的:不养闲人,钱让家里人赚。
志平的情路路依然坎坷,虽然也在网络上交友,但能培养起来的感情几乎没有。
志平对婚姻渐渐失望起来,虽然离婚半年多了,也看过网友们分享的情感故事,但自己总能在别人的故事中看到晓月的影子。
哦,晓月或许已经去东莞了吧?那她这一段婚姻也算是彻底结束了,原来离婚并不算是婚姻的结束,彻底忘了才算是婚姻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