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台的庆功宴持续了七天七夜。
汪尊看着云海间穿梭的仙鹤衔来贺帖,白玉案几上的蟠桃渗出蜜汁,恍惚间竟觉得那些觥筹交错的笑脸都蒙着层雾。
许瑶新换的雪玉簪在宴席第三日就碎了,当时她正俯身去捡滚落的葡萄,簪头磕在镇魔柱底座裂开蛛网纹。
第一个走火入魔的修士出现在霜华门。
汪尊赶到时,那名筑基期弟子的左眼已经变成浑浊的琥珀色,指尖长出的骨刺穿透了三名同门的咽喉。
当神器残片吸干暴走者周身灵气,尸体倒地时衣襟里飘出片焦黑花瓣,边缘泛着与镇魔柱上如出一辙的金光。
\"药王谷送来的清心丹。\"许瑶将青瓷药瓶推过桌面,新换的珊瑚簪垂下的流苏扫过腕间。
那里皮肤光洁如缎,仿佛往生咒勒出的血痕不过是场幻梦。
汪尊凝视着瓶中猩红丹丸,想起白日里三个门派同时传来急报——所有发狂者都服用过这批丹药。
他连夜驾云横渡九冥渊。
罡风吹散腰间酒壶时,袖中神器残片突然灼烫如烙铁。
深渊底部浮起数百朵黑莲,每片花瓣都蜷缩着具修士尸体,心口处嵌着半枚金色龙鳞。
跟来的药王谷女修突然七窍流血,临死前用骨裂的手指在地上画出残缺阵法,第三笔未竟便化成滩腥臭血水。
第七十九具尸体在朝阳初升时坠落问剑峰。
汪尊接住那个经脉尽断的少女,看到她脖颈浮现的龙鳞纹路与九冥渊尸阵首尾相连。
许瑶的传讯纸鹤就在这时撞碎窗棂,带着焦味的符纸上写着\"速归\",最后半笔朱砂拖出惊心痕迹。
当他在子时返回居所,许瑶正在煮茶。
陶壶里翻滚的却不是茶叶,而是半截断裂的捆仙索,银丝在沸水中舒展成古老咒文。\"二十年前熔铸镇山鼎那日,\"她将茶汤注入夜光杯,\"药王谷主亲自添了把三昧真火。\"
汪尊按住腰间嗡鸣的神器残片。
月光透过窗棂切割着满地瓷瓶碎片,那些本该存放在各派的清心丹此刻全成了齑粉,混着许瑶白日佩戴的翡翠耳坠残渣。
她伸手拂去他肩头落雪,袖口下滑露出的腕间皮肤下,隐约游动着金色龙影。
最后一道阵眼在破晓时分显形。
汪尊踩过药王谷主殿碎裂的匾额,看着青铜鼎内沸腾的金色液体吞噬掉最后一名长老。
许瑶站在阵外抚摸着重新浮现往生咒的手腕,身后云海翻涌出龙形轮廓。
当神器残片吸尽鼎中灵气时,谷底突然传来婴儿啼哭——三百里外刚诞生灵根的幼童,眉心赫然印着半朵黑莲。
汪尊站在药王谷焦黑的废墟里,指腹摩挲着神器残片凹凸的纹路。
远处传来许瑶与幸存者交谈的细碎声响,她新换的银丝绦穗在风里晃成残影,昨夜破碎的翡翠耳坠粉末还粘在衣领褶皱里。
\"落霞涧。\"他忽然开口,惊飞了脚边啄食丹药残渣的玄鸟。
三个时辰前在茶馆歇脚时,听南来修士议论那个小门派竟无人走火入魔,此刻这名字突然在记忆里泛起磷火般的微光。
三日后暴雨倾盆,汪尊的蓑衣在落霞涧结界外蒸腾起白雾。
隔着水帘望去,十几个灰衣修士正在崖边打坐,他们吐纳的不是天地灵气,而是地脉深处涌动的暗红雾气。
神器残片在掌心震颤,竟将那些浑浊气息转化成精纯灵力。
\"这是我们司徒氏祖传的《地脉引》功法。\"老掌门捧出玉简时,枯瘦的手指划过上面龟裂纹路。
许瑶突然按住汪尊要去接玉简的手,她腕间金线蛊虫在宽袖下不安地扭动,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
当夜他们宿在藏书阁顶楼。
汪尊盯着案头抄录的功法图谱,发现每道灵气运行轨迹都暗合二十八星宿方位。
子时三刻,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那个白日里演示功法的青年弟子七窍渗血,背后浮现出与九冥渊黑莲相同的纹路。
\"这不是抵御。\"许瑶的银针突然扎进弟子天灵盖,挑出缕泛着檀香的灰气,\"是转移。\"她将针尖举到月光下,灰气凝结成半枚残缺的家族图腾,与玉简裂纹严丝合缝。
汪尊猛地推开窗。
山涧深处传来地脉轰鸣,崖壁上百年未变的钟乳石突然生长出棱角,在月光下组成了巨大的司徒氏家徽。
神器残片爆发出灼目光芒,映出地底三百丈处被铁链锁住的青铜棺椁,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与药王谷主殿相同的金色龙鳞。
\"司徒家祖祠在西南八百里。\"老掌门说这话时正在擦拭祖宗牌位,香炉里三根断香突兀地倒在\"司徒明\"的牌位前。
许瑶突然拂袖打翻烛台,跃动的火光里,那些牌位上的名字正在缓慢重组,最后变成用上古篆文书写的\"守棺人\"字样。
黎明时分,汪尊的剑尖挑开祖祠门前的藤蔓。
许瑶却停在十丈外的银杏树下,腕间蛊虫金线绷得笔直。\"那棺里锁着的东西,\"她将三枚铜钱抛进晨雾,\"比我们烧掉的镇山鼎还老三百岁。\"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汪尊的神器残片突然开始自行吸收地脉之气。
原本平静的山涧腾起血雾,昨夜见过的青年弟子们整齐划一地转向西南方,眼白里游动着细小的金龙虚影。
他们的佩剑同时出鞘,在岩壁上刻出指向司徒家祖地的星图,剑痕里渗出的不是石粉,而是带着莲花清香的黑色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