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基上的风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卜凡趴在青石板上,左手死死抠住石缝。
右臂空荡荡的袖管被风掀起又落下,像在替他数着心跳——一下,两下,比三个月前断肢时跳得还快。
\"小凡?\"赖瑶的指尖戳在他后颈,带着点凉丝丝的灵力,\"魂儿还在吧?\"
他翻了个身,仰着头看赖雪。
女修的眉峰还凝着霜,刚才检查他心口时那截葱白的指尖还悬在半空,眼底却有星星点点的亮,\"核心铭文没了。\"她轻声说,像怕惊飞什么。
紫菱突然踉跄一步,星盘\"当啷\"砸在地上。
这个总把星轨盘得整整齐齐的女修此刻鬓发散乱,指着星盘上断裂的三根银线:\"神格剥离抽走了星轨锚点......但你们看。\"她指尖发颤地划过裂痕,\"新的纹路在长,像......像草根拱破冻土。\"
卜凡突然笑了。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左手按在胸口。
那里原本压着块烧红的炭——神格烙下的灼痛,此刻竟漫开一片清凉,像小时候偷喝的冰镇酸梅汤。\"妈说的热粥,纸鸢线缠在槐树上的声音......\"他对着天际鱼肚白的方向喃喃,\"原来都是真的。\"
赖瑶蹲下来,用袖口给他擦脸上的血。
她的手劲有点重,像从前在山涧里逮野兔时那样:\"所以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吧?
南荒的钟还等着咱们去拆呢。\"
\"急什么?\"卜凡扯了扯她的发尾,目光扫过三人,\"先得想怎么过那道'命断结界'。\"
三日后,南荒地脉边缘。
阴寒的风裹着腐泥味往领口钻,卜凡蹲在一块凸岩后,望着远处泛着幽蓝微光的结界。
九根命律石柱像九柄倒插的剑,柱身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字被磨得模糊,有些还渗着暗红,像刚被抹去不久。
\"试试这个。\"赖瑶踢来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划着弧线撞向结界——没有火花,没有声响,甚至没来得及扬起灰尘,就那么\"滋啦\"一声,连渣都不剩。
紫菱的星盘在掌心转得嗡嗡响:\"检测到命律吞噬波动。\"她皱着眉,\"任何携带神格烙印或命律权限的存在,踏入即被分解。\"
\"那咱凡人总能进吧?\"赖瑶抄起块更小的石子,指尖凝了层淡青色灵力——她故意压着修为,只显露出练气期的波动。
石子触到结界的刹那,幽蓝光芒突然暴涨,石子再次消失。
\"认的不是修为,是'命律烙印'。\"卜凡摸着下巴,指腹蹭过嘴角的疤,\"就像户籍册上没名字的黑户,连门都不让进。\"他转头看向赖雪,\"你那'命律归元阵'的符纸,能抹掉咱们身上的命格波动吗?\"
赖雪从储物袋里摸出三张淡黄符纸,符纹在指尖流转如活物:\"能瞒过结界的'登记系统',但时效只有一炷香。\"她顿了顿,\"不过......\"
\"我来。\"紫菱举起星盘,盘心的星轨突然分裂成两条,\"每三刻钟,结界会有次'命律换气'——就像人要呼吸,神的禁制也得吐旧纳新。
那时候防御最弱。\"
赖瑶突然打了个响指,从腰间拽下串雷符:\"我去东边放烟花,引守卫去追假神选。\"她歪头一笑,\"就说他们残党来复仇了,守卫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行动当夜。
赖雪与紫菱的身影先没入黑暗。
赖雪的无痕符贴在三人后颈,像片凉薄荷;紫菱的星盘在头顶投下两道虚影,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与她们的本体错身而行——这是她新创的\"幻影双生\",连神识都能骗。
卜凡蹲在结界边缘,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
血珠顺着掌纹爬,像条红色的小蛇。
这是他根据断链核心裂痕悟的\"反向命纹\",专门和结界的登记系统唱反调。
远处突然炸响七道惊雷。
赖瑶的雷符裹着紫电,在东边天空炸开个大火球,火光照得守卫的甲胄发亮。\"神选余孽!\"有人吼,脚步声乱成一团,往东边狂奔。
\"换气开始。\"紫菱的声音从传音玉符里传来,带着点紧绷的颤,\"三十息。\"
卜凡深吸口气,翻身滚进结界。
皮肤触到蓝光的刹那,像被千万根细针扎着,但比预想中轻——反向命纹在发烫,把他的命格波动搅成团乱麻。
地脉深处比外头更冷。
卜凡缩了缩脖子,顺着命纹石柱的阴影往前挪。
转过第三根石柱时,他脚步顿住——下方是个巨大的熔炉,暗红色的熔浆翻涌,无数半透明的茧被锁链拽着,\"噗通\"掉进浆里,茧破的瞬间,有幽光飘起,钻进上方悬浮的命终钟。
那口钟......卜凡眯起眼。
青铜表面爬满裂痕,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可每道裂痕里都泛着暗金,像藏着活物。
最显眼的那道裂痕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猛地低头,假装在系鞋带。
\"运茧的!\"有人粗声吼,\"发什么呆?赶紧把新茧搬过去!\"
卜凡抬头,看见个穿黑甲的守卫,腰间挂着串命纹令牌。
他扯下道袍下摆,随便往脸上一裹,抄起地上的竹篓:\"这就来,这就来。\"竹篓里的茧凉丝丝的,他摸了摸,指尖突然一麻——茧里有心跳声,很轻,像小鸟。
他跟着队伍往熔炉走,余光瞥见熔炉核心嵌着块碎片,和断链核心的裂痕纹路一模一样!
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他装作踉跄,撞向旁边的运茧人。
竹篓里的茧\"哗啦\"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左手悄悄按在碎片上。
\"你无命纹登记,为何能入?\"
冰凉的甲片抵在肩头,卜凡的后颈瞬间冒出汗。
他慢慢抬头,守卫的脸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瘆人。
\"大哥。\"卜凡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半块烤红薯——这是赖瑶今早硬塞给他的,\"我这种小人物,连命都活不明白,哪敢登什么记?\"红薯还带着余温,他往守卫手里一塞,\"您尝尝,甜着呢。\"
守卫愣了愣,低头看红薯的刹那,卜凡猛地抬脚踹在对方膝弯。
守卫闷哼着踉跄,他趁机抓起竹篓里的茧,撒腿往熔炉跑。
背后传来兵器出鞘的脆响,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像在和命终钟较劲儿。
\"当——\"
极轻的钟声钻进耳朵,像根细针挑动心脉。
卜凡脚步一滞,转头看向命终钟。
它竟缓缓转动起来,裂痕里的暗金更亮了,像在笑。
而他藏在赖瑶雷符包里的断链核心,突然烫得惊人,隔着储物袋都能灼痛皮肤。
熔炉就在眼前,熔浆的热气扑在脸上。
卜凡扯下蒙脸的道袍,露出被汗水打湿的眉眼。
他望着核心里的残片,左手攥成拳——那是母亲给他戴歪布帽时,他攥着纸鸢线的姿势。
\"来了。\"他轻声说,往熔炉核心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