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正在努力吞咽,闻言直接呛住,捂着脖子艰难地咳嗽起来。
“看吧,她就是被敌人砍的。肚子上好大一个刀口。老余,再不走要完蛋的,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
老余看了翠玉的伤,立刻不纠结了,赶紧收拾东西。
宋昭坐在凳子上,一边干饭,一边等老余父女收拾东西,她闷了一口茶水,忽然一拍脑袋。
“老余啊,你们这边有多少船?把周围人都带上吧。饿不死,绝对饿不死的!我给工钱!一人一天五个铜板!”
宋昭有钱。
有铜板,有银子,还有金子。
她总觉得,自己前脚离开,后脚这个小渔村的其他人就会和郑屠户,和厨娘他们一个下场。
旁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昭是总觉得旁人要害她认识的人。
给钱,那就好办了。再这样战乱的时候,就更好办了。这里是渔村,这些人是没有田地的。
半个时辰后,十几个人到了小渡口。
众人干劲满满往船上搬东西,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被褥枕头,只要能带走的全都搬到船上。
小渔村只剩下十来口人,旁的都死了。
大大小小,老的少的,加起来一共十七个,宋昭默默计算,加上她们一共是二十个人。
一个人五个铜板,一天就是一百个铜板。她带的金银细软,足够用几年了。
何秀听她算出一天一百个铜板的成本,嘴角抽了抽。
暗下决心,以后算账绝对不能让宋昭算。
宋昭算账,自己会给自己利滚利。
众人把受伤的翠玉搬到船上,村子里有个会一点医术的接生婆婆,主动上前给翠玉清理伤口,疼得翠玉打滚。
宋昭连忙用绳子把人绑好。
“婆婆啊,你尽力就好。治好了给你一两银子,治不好给你半两银子。要有什么好药,尽管拿出来,我另外给钱。”
宋昭说完这句话,直接跳上岸去忙了。
接生婆婆闻言,处理伤口更加细致认真,可以说是干劲满满。
翠玉疼得脑袋直撞船舱。
众人还在搬东西,宋昭蹲在岸上和老余商量路线。
何秀坐在一旁,用老余女儿给的布做衣裳。宋昭的衣裳脏兮兮全是血,何秀完全不想洗,干脆新衣裳。
忽然,何秀朝一个方向看去。
她用手肘戳了戳身后的宋昭:“你看。”
“咋了?”
宋昭扭头,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是许大家。
宋昭跳起来,甩了甩发麻的腿,小跑着冲过去,到了许大家面前,她踮脚张望。
“许大家,你后面有追兵吗?”
许大家满身狼狈,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
许大家问:“陛下是你杀的?”
“不啊,他自己上吊的。嘴里念着什么国已不国,俯仰愧对天地,愧对祖先,愧对百姓,对不起江山社稷,有负黎民之类的话,然后就自己上吊了。”
许大家眉头紧锁。
“宋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问你,郑大人又是怎么死的?”
宋昭笑容灿烂:“郑大人先是被敌人射中,然后见陛下一心殉国,想要效仿。
“奈何郑大人胆子小,陛下选择亲自杀死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不用讲究太多了,郑大人也算殉国吧?”
许大家退后一步,震惊看着宋昭。
她知道,宋昭说得是假的。天子怎么可能自缢?郑大人怎么可能愿意殉国?
但……这必须是真的。
天子殉国,才是一桩美谈。
现如今,需要一个殉国的天子。
老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大头走了!这会儿风正好,顺流而下,跑得快。”
宋昭问:“许大家要一起走吗?”
许大家拒绝同行,宋昭干脆掏出两块金子递过去,又觉不对,加了一把平日里得来的银瓜子,又加了一把铜板。
装了满满一钱袋。
宋昭把钱袋塞给许大家,道:“寻常花销,用铜板就好。银子要找大的店铺换铜板,金子轻易不要让人看到。
“阿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好东西,就要藏起来,不能被人知道。”
许大家拿着钱袋要离开,宋昭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小包干粮,一个水囊。
“许大家有自己路,我也有自己的路。来日再见。”
许大家给宋昭二十两银子。
宋昭还她二十两金。
许大家转身离开,宋昭也朝渡口跑去。
宋昭回头发现许大家已经走出去很远很远。
许大家回头,看到宋昭一个助跑跳跃,落在船上,摇摇晃晃要掉进水里时,被何秀拉住。
轻舟快艇,顺风顺水,不过是片刻功夫,已经远去。
许大家冲到渡口,船只越来越远,消失在天水之间。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宋昭时,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骨相很好,人很瘦却腮边有肉。
一看就是个能吃的。
许大家那时觉得这人唱歌不行,跳舞也不成,完全是个榆木疙瘩。
这样的人,大抵是要蹉跎一生,一辈子没有出路的。
红粉骷髅,空有皮囊,有什么用呢?
在她看来宋大头的人生,一眼望得到头。
现如今,她发现自己错了。
宋昭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可真相她不能往外说。
天子必须自缢,必须殉国,只有这样这个王朝才有脊梁。
……
宋昭才不管许大家怎么想,她的念头只有一个,溜了溜了,必须溜了。
她要去一个战火到不了地方。
她站在船头,双手背在身后,下巴扬起,用鼻孔看远处山峦,气势十足道:“我要当山贼土匪!不交税的那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那种!一顿吃好多肉,还要吃牛肉丸的那种!”
老余正在钓鱼,闻言摇头道:“船上的叫水匪。”
宋昭觉得头晕晕的,用力摇头道:“水匪不好听。”
老余啧啧一声:“土匪也不好听啊。”
宋昭刚要反驳,忽然脸色大变,趴在甲板上,哇的一下把刚吃的饼子全都吐出来了。
老余收鱼竿,换了个地方继续抛鱼饵。
“晕船你还当水匪,你还是去躺着吧。要起风了,等会儿船跑得更快了。”
宋昭趴在船舱里装死,她有壮志凌云,奈何晕船。
被绑着手脚的翠玉躺在一旁哼哼唧唧,宋昭抱着枕头,双目无神怀疑人生。
何秀看了宋昭一眼,摇摇头继续缝衣服。
老余的女儿余鹰翻出炉子,在船上生火熬粥,新鲜的鱼切片丢进锅里,那味道引得宋昭连滚带爬凑过去。
“我又饿了,给我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