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分,四九城的猫儿胡同还笼罩在深秋的薄雾中。
王建军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那棵新种的柿子树下。
晨练完毕后,王建军吐出一口浊气,全身似有气雾蒸腾。
晨风带着凉意,吹得柿子树叶沙沙作响。
他伸手摘了三个最饱满的柿子,黄澄澄的果实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光泽。
“嘻嘻,爸爸,这是给我们的吗?”
小靖雯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她和菲菲、瑶瑶已经换好了聂文君和秦玉莲给她们缝制的“练功服”
——深蓝色的棉布褂子,袖口和裤脚都收得紧紧的,腰间还系着一条红布带,看起来又精神又可爱。
尤其是小靖雯,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
王建军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是啊,等你们练完拳之后,一人一个。”
菲菲蹦蹦跳跳地跑到王建军跟前,小手扒拉着他的膝盖。
踮起脚尖往他手里的网兜里瞅:“柿子!黄澄澄的,好漂亮!”
瑶瑶也凑了过来,三个小家伙像三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围着王建军转。
“二叔,我们现在能吃吗?”菲菲眼巴巴地问,小手已经蠢蠢欲动。
“不行,得等练完拳。”
王建军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们今天准备得怎么样?”
“可厉害啦!”
瑶瑶立刻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地说:“我的马步最稳!”
“胡说,明明是我的最稳!”
小靖雯不服气地叉腰。
“才不是呢,我还能多站五分钟!”菲菲也不甘示弱。
三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比武论英雄”,王建军赶紧咳嗽一声:
“那行,现在站个马步给我看看,谁站得最久,谁先挑柿子。”
“好!”
三个小丫头异口同声,立刻拉开架势,小短腿一沉,扎起标准的八极拳马步。
王建军忍着笑,背着手在旁边踱步,故意逗她们:
“嗯,菲菲的膝盖有点歪……
瑶瑶的腰要再沉一点……小靖雯,屁股别撅那么高。”
三个小家伙立刻调整姿势,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怕被比下去。
过了一会儿,瑶瑶的小腿就开始抖了,但她咬着嘴唇,硬撑着不肯认输。
菲菲的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小靖雯则偷偷瞄了爸爸一眼,见他没注意,悄悄把重心挪了挪。
“咳咳。”
王建军故意板着脸:
“有人偷懒哦。”
小靖雯立刻挺直腰板,小脸涨得通红:“我才没有!”
“那再坚持十个数!”王建军笑道:“十、九、八……”
“七、六、五……”三个小家伙跟着一起数,声音越来越抖。
“四、三、二……”
“一!”
数到最后一个数,三个小丫头“哎哟”一声,齐刷刷地瘫坐在地上,小脸红扑扑的,大口喘气。
“爸爸,我们谁赢了?”
小靖雯迫不及待地问。
小家伙明明还有余力,可就是懒。
王建军哈哈大笑:“都赢了!一人一个柿子!”
“耶!”
三个小家伙欢呼着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去拿柿子。
小靖雯挑了个最大的,捧在手心里,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菲菲和瑶瑶也各自选了一个,三个小家伙排排坐在台阶上,小口小口地啃着柿子。
甜滋滋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们赶紧伸出小舌头舔掉,生怕浪费一丁点儿。
王建军看着她们,心里暖暖的。
“爸爸,我们明天练拳还给柿子吗?”小靖雯仰起脸问。
“当然给。”
王建军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不过,练拳不是为了比谁厉害,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自己,知道吗?”
“知道!”
三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那行,明天继续。”王建军站起身:“现在,去洗手,准备吃饭。”
“好!”
三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往屋里跑,柿子核还攥在手心里,舍不得丢。
王建军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这群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王建军今天不像以往一样,三两下就吃完早饭:
“爹,你慢慢来啊,我就先走了。
爷爷奶奶,娘,你们慢慢吃。”
四个小家伙齐齐望着王建军。
“建军,今天这么早就走?”王母放下碗筷诧异道。
“厂里今天要开生产调度会,得早点去。”
王建军把柿子小心地放进网兜:
“这几个柿子我给爱佳送去,她最近害喜,吃点甜的能舒服些。”
王母擦了擦手上的面粉:
“那你路上小心,西直门那边正在修路,坑坑洼洼的。
要不你还是骑车去吧。”
“行,那我先走了,娘。”
王建军推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出了院门。
车铃铛在清晨的胡同里叮当作响,惊起了屋檐下几只麻雀。
轧钢厂大门前,《东方红》的歌声正从高音喇叭里传出。
王建军停下车,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
门卫老张眯着眼睛看了看,笑呵呵地打开小门。
“王处长早啊!”
老张的目光落在车把上的网兜:“这柿子真新鲜,自家院里结的?”
“是啊,今年结得多。”王建军拍拍网兜:“给孩子们尝尝鲜。”
老张凑近看了看:
“这品相,比副食店卖的好多了。我老家冀北也种柿子,不过没您这大。”
王建军暗笑,这是空间里长了几代的苗,那肯定比外面的好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建军推着车进了厂区。
一路上,工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
除了个别几个人外,王建军在厂里人缘很好。
不仅因为他的业务能力,更因为他待人和气,从不摆领导架子。
下午五点,下班铃声准时响起。
王建军收拾好办公桌,特意把会议记录本锁进抽屉。
他拎起早就准备好的提包,里面装着母亲让带给妹妹的红枣和一小包红糖。
还有他特地摘的柿子。
“处长,今天咱们喝一杯?”隔壁办公室的董阳升探头问道。
“不了,改天吧,今天去西直门看看我妹妹,她快生了。”
王建军笑着解释。
“哟,那可是大事!
代我问爱佳同志好啊!”
秋日的夕阳把王建军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骑着车,特意绕了远路,从新街口往西直门方向去。
路上果然如王母所说,好几处都在挖沟埋管道,自行车得推着走。
敲门声刚落,门就开了。
王爱佳挺着隆起的肚子,惊喜地看着哥哥:“哥,你怎么来了?”
“娘让我送点红枣来。
你不是害喜严重吗,我给你摘几个柿子尝尝。”
王建军从提包里掏出个蓝布包:
“何婶呢?”
“去买菜了。”
王爱佳接过一点东西,拉着哥哥进屋。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主席像和几张奖状。
王爱佳给哥哥倒了杯水,压低声音说:“哥,能不能帮我联系下医院?
何武他们铁路局医务室条件太差了,连个b超都没有……”
王建军点点头:
“放心,我跟协和医院的林大夫说好了,她是妇产科专家。”
王爱佳眼眶有些发红,临近生产,感性了些:
“哥,谢谢你。何武他……他们铁路局最近忙春运筹备,怕是……”
“有哥在呢。”
王建军拍拍妹妹的手:
“你这日子快了,得特别注意。”
兄妹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
何母挎着菜篮子进来,看到王建军,连忙放下篮子:
“建军来啦!正好,我买了条鲤鱼,晚上在这吃吧?”
“不了何婶,家里三个小丫头还等着呢。”
王建军站起身:
“佳佳就麻烦您多照顾了。”
“瞧你说的,自己闺女一样!”何母笑着送王建军到门口。
十月末的一个雨天周末,小靖雯带着菲菲和瑶瑶在西直门大院里疯跑。
三个小丫头穿着雨靴,故意往水坑里踩,溅起的水花引来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雯雯,你看那边!”菲菲突然指着排水沟:“有东西在飘!”
三个孩子跑过去,发现排水沟里卡着一个湿透的纸箱。
小靖雯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去捞,菲菲和瑶瑶在后面拉着她的衣角,生怕她滑倒。
“是书诶!”
瑶瑶惊呼。
纸箱里躺着几本泡得发胀的连环画,封面的颜色已经晕染开来。
小靖雯像捧着宝贝似的把纸箱抱在怀里:“咱们快回去给爸爸看!”
三个落汤鸡冲进王爱佳家里时,王建军正在跟何武聊天。
看到孩子们浑身湿透的样子,他连忙拿来干毛巾:“这是去哪疯了?”
“爸爸!快看我们捡的宝贝!”小靖雯献宝似的举起纸箱。
王建军接过纸箱,小心地取出里面的连环画。
纸张已经粘连在一起,他轻轻分开,认出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水浒传》和《西厢记》的连环画。
“从哪弄的?”
他眉头微皱。
“西直门大院的排水沟!”
菲菲兴奋地说:“肯定是红小兵没收的坏书!”
瑶瑶小心翼翼地擦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封面:
“二伯,这个要上交吗?”
王建军摸摸她的头:
“先放二叔这儿,等晒干了再说。你们三个赶紧去换衣服,一会儿该感冒了。”
等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出去,王建军仔细检查这几本连环画。
虽然湿透了,但内容还算完整。
他叹了口气,想起这些传统文化作品如今都被打成了“毒草”。
王爱佳她们也拿了几本翻了翻。
十一月初的北京,天气已经转冷。
星期天一大早,王母就带着三个小丫头去西直门看王爱佳。
“妈,我这挺好的。”
王爱佳给每人倒了杯麦乳精:“何武他们单位刚发了过冬的煤票,够用了。”
小靖雯好奇地摸着王爱佳隆起的肚子:“小姑姑,弟弟在动吗?”
“当然!”
王爱佳拉着她的小手放在肚皮上:“哎,正好在踢呢!”
菲菲和瑶瑶也争先恐后地要摸。
何母笑呵呵地从厨房端出刚蒸好的糖蛋羹:“慢慢玩,别累着爱佳。”
回家的路上,三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给即将出生的小弟弟准备什么礼物。
王母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路过供销社时,她特意买了一斤鸡蛋,准备下次给女儿送去。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来得突然。
王建军正在厂里开会,窗外就飘起了雪花。
他想起妹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双胞胎很可能会早产。
是的,老王家人早就觉得王爱佳的肚子不对劲了,比一般的大了很多。
散会后,他立刻给协和医院的林大夫打了电话。
“林大夫,我妹妹的情况……”
“王处长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床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
“不过建议尽快住院观察,双胞胎妊娠后期风险较大。”
第二天一早,王建军就开车去了西直门。
王爱佳正在收拾东西,见他来了有些惊讶:“哥,是不是太早了?
预产期还有三周呢。”
“林大夫说双胞胎容易早产,得提前准备。”
王建军帮妹妹拎着行李:
“何武请好假了吗?”
“请了,明天就能回来。”王爱佳突然皱眉,捂着肚子弯下腰。
“怎么了?”
王建军紧张地问。
“没事,就是孩子踢得厉害。”王爱佳勉强笑笑,但脸色已经发白。
王建军二话不说,扶着她上车。
冬至这天凌晨,王爱佳的羊水破了。
何武刚从火车站赶来,满头大汗地守在产房外,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
“别紧张。”
王建军拍拍妹夫的肩膀:“林大夫是妇产科最好的专家。”
三个小丫头被紧急接来医院,裹着棉袄坐在长椅上,困得东倒西歪还不肯睡。
“我要第一个抱弟弟……”
小靖雯揉着眼睛说。
菲菲强撑着:
“不行…说好猜拳决定的……”
瑶瑶已经抱着布老虎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坚持要守着小姑姑,谁劝都不听。
产房里的动静持续了四个多小时。
天蒙蒙亮时,终于传来两声嘹亮的啼哭。
护士抱着两个襁褓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恭喜!龙凤胎!哥哥五斤八两,妹妹五斤二两!”
何武手足无措地抱着两个孩子,眼泪直往下掉。
王建军看着虚弱但幸福的妹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长命锁——那是他偷偷从空间里取出来的传家宝。
屋外,雪静静地下着,覆盖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三个小丫头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小宝宝,兴奋得早把困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王建军的空间不仅守护着那些即将消失的老物件,更守护着这个大家庭最珍贵的温暖时光。
新生命的到来,仿佛一缕阳光,穿透了寒冬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