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的话音刚落,三个小脑袋就从厢房的门边探了出来。
小靖雯扎着两个羊角辫,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一边跑一边扯着身边菲菲的花布衫子:“车车!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菲菲现在还有些懵,被小靖雯扯着走有些磕磕绊绊的。
她想扯开小靖雯的手:“哎呀,雯雯你放开我了啦。
差点被你绊倒了。”
瑶瑶倒是已经张开小手跑在了两个姐姐前面:“二伯,二伯!”
等三个小家伙看到是陌生人时,小脸都有些沮丧,瑶瑶更是躲在聂文君身边。
菲菲倒是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喊道:“敬礼!”
小靖雯轻轻地拽着菲菲的衣角,小声说:“菲菲,你干嘛呀……”
正在堂屋温习功课的王皓文闻声抬头。
今天正逢周末,昨天爸爸一天都没回来,他今天特地留在了家里。
王皓文虽然小小年纪,但已经有了他父亲的沉稳。
虽然心里好奇,还是先看了看爷爷的脸色。“爷爷,是来找爸爸的吗?”
他话未问完,就见爷爷猛地转身,脸上的皱纹绷得紧紧的。
“皓文,带妹妹们去里屋玩翻花绳。”王父急忙说道:
“你是哥哥,看好妹妹们。”
挺着七八个月大肚子的聂文君扶着腰跟上来,脸色苍白。
她强扯出个笑模样:
“听爷爷的话,去里屋玩吧,晚点妈妈给你们炒瓜子吃。”
她说着,悄悄瞥了一眼那两个面色严肃的干部模样的人,心脏怦怦直跳——
建军这几天行色匆匆,昨天晚上还没回家,这些人突然上门……
小靖雯嘟着嘴不太情愿,菲菲倒是高高兴兴地拉着王皓文的手往屋里走。
瑶瑶细声细气地问:“伯娘,你的手怎么在抖呀?
还有,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聂文君捏了捏瑶瑶的小手,强笑道:“没事,瑶瑶乖,快跟哥哥去吧。”
王皓文看看爷爷,又看看母亲,小大人似的点点头。
他小心地牵起三个妹妹的手:“走吧,咱们去里屋玩。
小靖雯,不许耍赖;菲菲,别把绳子弄乱;瑶瑶,跟紧我。”
他就这样领着妹妹们进了里屋。
孩子们的说话声渐远,王母这才看向来的一行人:
“同志,请进屋里说话吧。
文君,你坐着歇歇。”她担忧地看了眼儿媳高耸的肚子。
堂屋方桌上,聂文君倒的两杯白开水冒着袅袅热气。
两个干部对视一眼,年长些的那个开口了:
“王青同志,聂文君同志,我们是区革委会的。
王建军同志目前正在配合调查,暂时不能回家。
组织上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就在谈话进行时,关啸军正疾驰在来老王家的路上。
吉普车在二月寒风中呼啸而过,他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冰冷。
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关啸军就火大。
明明简简单单的救援行动,居然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这其中缘由他也来不及细想。
把受伤的战友送进医院后,他一刻不敢耽搁就往红星机械厂那边赶。
要不是他惦记着王建军他们,不然他非得教训一下带队那人。
到了红星机械厂附近,关啸军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越是靠近,他的心就提得越高。
车子远远停下,关啸军望着不远处的机械厂有些出神。
这……太安静了!
难道说……建军哥他们没到这儿来?
心中各种思绪翻飞,随后关啸军借助望远镜仔细观察。
岔路口周围死寂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车辆,这与他和建军哥预案中的情况完全不符。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模糊的晨光下,他依稀看到路口泥地上似乎有杂乱的车辙印和……
几个模糊不清的、像是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
更前方是一片交火后留下的痕迹。
“妈的!”
他低骂一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建军哥他们不见丝毫踪影!甚至连这里都可能发生过什么!
想罢!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即熄灭车灯,小心翼翼地调转车头,绕远路离开这片区域。
行动如此机密却接连遭遇伏击,这说明什么?说明内部出了大问题!
而且级别绝不会低!
他现在谁也不敢信,甚至不敢用电台尝试联系军区确认情况。
思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必须立刻去猫儿胡同王家报信!
至少要让老王叔他们安心,虽然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他猛踩油门,吉普车如同离弦之箭,撕破黎明前的寂静,朝着城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关啸军踩下油门,吉普车在颠簸的路上疾驰。
他想起那些伏击者的专业战术动作,想起伪造文件上的公章……
还有那一桩桩一件件,关啸军心里不由一阵发寒。
——
而此时王家堂屋里,两个干部还在继续问话。
年轻的那个突然话锋一转:
“听说王建军同志最近公务繁忙,这件事你们了解情况吗?”
聂文君的手猛地一颤,开水差点洒在了桌面上。
王父立即接过话头:“建军作为轧钢厂领导,为革命事业奔波是常事。
我们作为家属,只知道要支持他的工作,其他的嘛……”
年长的干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革命工作最重要。
不过最近有些群众反映,说看到王建军同志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接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院门方向,聂文君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期盼着是王建军回来了。
王母和聂文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院门。
然而进来的并不是王建军,而是一个穿着邮局制服的年轻小伙。
“老王叔,有人让我给你带封信。”
小伙递过一个信封,好奇地瞥了一眼堂屋里的两个干部。
王父接过信封,粗糙的手指微微发颤。
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直到王建军发迹了,跟着他进了城。
才在扫盲班里认了些字。
现在看信虽还有些吃力,但基本的字词已经难不倒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纸上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平安,勿念。建军。”
王父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又看,心里顿时安稳了七八分。
虽然不知道建军现在怎么样,但只要知道他没什么事儿就行了。
“老王叔,谁来的信啊?”
邮递员好奇地问。
“哦,是老家亲戚捎来的。”
王父连忙把信折好塞进口袋,从兜里摸出几分钱递给邮递员:
“辛苦你了,同志。”
送走邮递员,王父回到堂屋。
聂文君和王母急切地望着他,王父就当没看见,毕竟还有两人看着他们呢。
两个干部交换了一个眼神,年长的那个站起身:
“既然王建军同志一时回不来,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王建军同志已经‘公务结束’了。”